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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经络图

更新时间:2009-03-28
 

川东小镇,暴动在即。豪绅敛财,靖乡剿“共匪”;军民联手,自卫谋策反。省特派员负重托,午夜党会传指令;名伶之女擅川腔,挥泪别女授密图。伪伶唱戏掩耳目,“国共”合作试险招。连长献狐皮,书记送名帖,一唱一和巧调兵;巧笑绕香榻,美目送秋波,半推半就制宿敌。乡民运动得外援,当家作主喜开颜!

 

1927年,自川东发生“三·三一”打枪坝惨案之后,川东的革命形势和全国各地一样,一直处于低潮。国名党驻军师长郭儒桐奉命率师到县城驻守,表面上是设关立卡,保境安民,实则为军阀割据抢占地盘,并严密监视川东一带共产党的暗中活动。

赶集日的川东山里乡场十分热闹,买卖也很兴旺。山民间的买卖从不见有争吵,讨价还价的声音时有高低,但都爽朗真诚。谈不拢价的买卖,临走时还要说一句“生意不成仁义在”的话,以示友好,没伤和气。买卖成了,但账算错了,多了就退,少了就补,完了还说上一句“错账不瞒人”。

这天,赵秀儿担着核桃,挑上昨日交税后没卖出去放在卡子外的干柴,往柴草市场赶去。

在柴草市场旁的牛市,一头雄健的种牛正在跳脚配种,一头刚成年的小母牛是第一次发情叫春。四个彪形大汉分两对站立在小母牛左右两旁。两对大汉都四手相扣的手心向上,扣紧的手上垫着稻草,稻草上垫着破旧的棉絮块,棉絮块上铺一块双层粗麻布。待脚牛跳上小母牛背上时,两对大汉的双手就要接住脚牛悬起的两只前蹄,并使劲往上托着,以减轻小母牛的承受力。可小母牛不知是没经验,还是承受不了四个大汉分担过后剩余的压力,老站不稳,脚牛跳了几脚都没成功,急得脚牛不停地提起前蹄跃跃欲试,仰头高叫。

这时,一位穿着红衣红裤避“产祸鬼”的孕妇从牛市前面经过,她正和丈夫一道去找端公先生画收伏“产祸鬼”的符。

骚躁不安的脚牛一见红衣红裤,就如见到狭路相逢的仇人,昂头一声高叫,撒开四蹄一起一伏地发起了势不可当的躬滚儿,向红衣红裤的孕妇直逼过去!

各个学者做的实证研究几乎都是从母语对二语写作、阅读、语法等方面的影响,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同。有的研究结果得出母语迁移对二语习得产生正迁移,有的研究结果得出母语迁移对二语习得产生负迁移。原因在于,母语对第二语言学习产生的作用受多方面的因素影响,而不是受单一因素影响,因而学者们实证研究得到的结果不同。

一时集市人声鼎沸,齐叫“快跑”。

小红继续鄙夷我,他老爹王尚书以前偷偷帮过魏忠贤,虽说当今圣上不计较,但姐妹们不喜欢他爹,也就和他应酬一下。

夫妇二人急回头,一见是大牯牛甩着牛鞭撞红,急往近处的柴捆堆后躲。脚牛径直往柴捆堆一头撞去,四蹄弓蹬前抵,一任后面的人拽尾挥鞭,绳拉手拍,它仍不管不顾。

脚牛的主人说:“大秀妹子,你把我的脚牛办丢了,但我还要多谢你。就当你是在戏台上刀劈白天佐这畜生一样!该把它办丢了!我蚀得起一条牛,赔不起人家母子两条命。那叫命债啊!你不是凡人,你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附体了。”

有人喊:“刘江海,刘大哥,一枪把牛打死!”刘江海是高松镇四凶八恶之首的刘金龙的狗腿子——贴身保镖,正在看热闹。他只把枪把摸着,笑着说:“一颗子弹一石米,两条人命,值!但要现过现。”

赵秀儿刚好担柴经过,见这阵势,她急忙放下柴担,左右两脚踢开两捆干柴,提着钎担就往牛颈上使劲一戳,并迅速抽回钎担,扫击牛的前蹄。脚牛前蹄一失便失去攻势。不想,脚牛比一般耕牛性子烈,它仰起喷血的牛颈“唔”的一声,就低头向赵秀儿奔撞过来!

图1中的创业知识主要指与大学生创业有关的大学生创办企业时政府在工商、税务、贷款、扶持、场地、资金等方面的政策,各地对大学生创业都有一定的支持与优惠。自2010年起教育部发布《教育部关于大力推进高等学校创新创业教育和大学生自主创业工作的意见》后,这种优惠与扶持的力度更大了,特别是在当今国家大力畅导创新创业的导向下,国家及各级政府相继出台了支持大学生创新创业的支持政策,包括资金、场地、人才、技术等。在北京、上海、成都、青岛等全国众多城市都出台了相应大学生创业支持政策;法律知识指涉及企业创立与运作的基本法律、公司企业法律、劳动法律、税法等。

赵秀儿急忙返身便跑。眼见前面就是闹市,她忙转身站定,待脚牛逼近,她迅速闪身跳开,一个“舟子倒撑船”,反手一“枪”,钎担的铁钻便深深地刺进攻击的脚牛的前腿夹缝中,痛得脚牛立即倒下。

由此之外,纵观整个艺术史,女性主题艺术的概念仍有着西方女权主义运动的背景,所以并不是所有包含女性的作品都可以称之为女性艺术。这里所提到的西方女权主义运动,它可分为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

刘春阳说:“这个情况很重要,消息太及时了!黑石乡去县城的路与高松镇去县城的路,最近的交会处是在两头望山嘴,还是在山下的广济桥?”

刘春阳看着赵秀儿,赵秀儿怨恨般瞪了刘春阳一眼,背过身去。

孕妇的丈夫说:“你一个女人家就只晓得看那些戏!你没有看清明节杨家祠堂祭祖,请戏班唱《穆桂英战洪州》?大秀妹子演浑天侯穆桂英,那种‘敌血飞溅石榴裙,一剑能挡百万兵’的气势,杀番兵就当砍瓜切菜一样!唉!真不该听那个八字先生的,来画什么符。‘产祸鬼’没遇上,却撞上了牛魔王!大秀妹子,你是降魔伏虎的韦陀菩萨转世!”

少时,被大牯牛抵垮的柴捆挤压着的男人发出“招不住了”的求救声,孕妇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电子脱扣型漏电保护器原理;电子脱扣型漏电保护器则以电子放大器AV代替极化电磁铁YA,当设备发生漏电或单相接地故障时,互感器 TAN二次侧感生的电信号经电子放大器AV放大后,接通脱扣机构YR,使开关跳闸,从而也起到漏电

随后,脚牛的主人买了赵秀儿的柴,说:“脚牛残废了没用了,宰了煨牛肉汤锅卖,要烧柴。”

孕妇的丈夫买了赵秀儿的核桃,说:“给堂客做核桃芝麻醪糟蛋,压惊骇保胎儿,补身子,生了孩子奶水多。”

赵秀儿笑了笑,也就受用了。她提着核桃过山市税卡前,在场口看见了她日夜痴等的心上人刘春阳。但她没有去见刘春阳,她想让刘春阳到她家去,因她妈赵大娘也常念叨他。好几次刘春阳说要去,赵秀儿又提前告诉了母亲,可到时候刘春阳还是没去。如果在街上同刘春阳见面打了招呼,刘春阳会说声“给赵婶说,我隔天去看她老人家”,就算把她打发了,他说隔天,一隔就不知要等几天了。

山区的天黑得早,太阳刚下山,天就暗下来了。赵秀儿的家在高松镇的观斗坪,循着松堡间的小路,绕道去她存晾干柴的岩腔,系上晾得半干的牛马藤作背系,背着就往回走。星光下,赵秀儿一边走路一边用川剧中《红衲袄》的声腔、二流的板式唱着山谣:“三月杂粮三月糠,三月野菜三月荒。四个三月年关到,吊起锅儿打铛铛。喂呀呀,找啥熬羹汤。”

一直以来,薪酬绩效都是人力资源管理工作中的核心内容,直接影响电力企业运行效率及员工积极性。以往电力企业多通过主观评价对员工进行绩效考核,倘若信息手段单一,数据量有限,依据考勤、工作态度、任务完成情况等结构和非结构化数据对员工进行考核,很难直观体现员工对企业的贡献。大数据环境下,可采用更加客观、公正的人员考核方法。例如,将岗位数据作为绩效考核参照指标,在大数据系统中,对员工的实际工作指标进行计算和分析,使考核指标更加量化。员工也能够在大数据平台上了解电力企业薪酬绩效考核制度,使薪酬考核更加透明,实现信息共享,提高员工日常工作积极性。

回到家,赵秀儿见母亲又在桐油灯下穿针,膝上搭着一件破了肩的对襟。这是刘春阳上次来被母亲强行换下的。

赵秀儿见母亲拿着线老穿不进针眼,伸手取过母亲手中的针和线,说:“妈,这两天您不康泰,就早点儿去睡吧,这衣我来补。”

赵大娘边起身边说:“眼睛不中用啰。秀儿,你春阳哥这个时候还没来,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今晚怕是不来了。这衣服补好,你明天上街卖柴就顺便给他送去,人家也没多的换洗衣裳。哎,我心痛的病好像又犯了。”

“嗯。”赵秀儿一边应着一边把母亲往里屋扶。将母亲安顿在床上睡下,她就出屋来坐在油灯前边缝补着衣,边惦念着刘春阳,随口川剧味十足地哼《红衲袄》:“哥哥开荒妹打柴,妹不招手哥莫来。有朝荒熟苗儿长,花花轿儿把妹抬。喂呀呀——全听哥铺排。”

赵秀儿哼着曲,脸上就不由泛起些许红晕,针脚就下得更密,线儿也飞得更快。忽听有敲门声,她一阵惊喜——想必是春阳哥来了!她忙抱着衣裳站起来,喊了声“春阳哥”,便跑去开门。

谁知将门刚开一条缝,一股酒气扑鼻,来人就踉踉跄跄地撞开门窜进来并反手闩上了门,嘴里还边打嗝边嘟哝道:“呃……不是你家春阳哥,是我……我是你家刘……大哥。听今天巡山的弟兄们回来说,你大秀妹子是……是独自一人回家的……我就来陪陪大秀妹子……”说着就抓住赵秀儿,边撕扯衣裳边往桌上按压,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刘大爷……派人送……大礼去县城……请县民团……来高松镇……清乡……比去年还要……还要凶险……你从了我……有你的好处……要不然……你和……刘春阳……都……逃不过……那男人……杀绝……女人……女人入娼……老老小小作牛马……的……下场……”

赵秀儿大声喊叫,不停地挣扎,却不料被刘江海用枪顶住了下巴。

传统教学中,很多课堂教学的形式都比较刻板气氛比较音调乏味,让学生难以产生兴趣,更不会自主地去学习。学生往往是被动接收知识自主性匮乏,学生人在教室恐怕心早已神游天外,许多学生所谓的学习状态更多是被校规校纪所束缚,学生在课堂听课是被动接受而非主动选择的状态,教师为学生的行为设置了各种条条框框,目的是为了让学生更好的学习,却不知这些条条框框像一张无形的网一样束缚着学生的思维和行为,过分苛刻的纪律规范把学生的创造力扼杀在摇篮里,让本来有着自由心灵的学生思想也变得刻板。

“啪!”门窗被人踢开。刘春阳纵身破窗而入,大吼道:“刘江海,你这缩头狗!”

原来,下午听说赵秀儿举钎斗牛救孕妇的事后,刘春阳忙完手上的事,便急匆匆地赶往观斗坪。山下的高松镇星火点点,报更的梆声隐隐约约,偶有几声犬吠追着夜行人的火把起伏连绵。忽然,从赵大娘家传来喊叫声。刘春阳甩步飞跑至赵家。还未到赵家门前,他就听见屋内传来恶狠狠的叫骂声。听声音好像是刘江海,一推门,门被闩着。刘春阳略一沉吟,便转到后窗,纵身破窗而入。

刘江海正得意时,猛听一声断喝,回头见一黑影滚地而起,手里扬着明晃晃的钢刀!

“啊!刘春阳!”刘江海急抓起赵秀儿,狠狠地向刘春阳推过去,转身抓枪拔闩夺门逃走。

随后,刘春阳把刘江海到赵秀儿家生事的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在内屋中,被外屋刘江海和赵秀儿的撕扯、喊叫惊吓得不能动弹的赵大娘瘫在床上,赵秀儿慢慢地扶起赵大娘。

赵大娘说:“春阳,刘江海几次到家催租逼税,屡次想借机欺侮我家秀儿。这次他回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刘春阳想安抚一下老人和赵秀儿,刚开口喊了声:“赵婶——”

赵大娘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春阳,已经是这时候了,你还不愿改口吗?”

孕妇爬过来,语无伦次地向赵秀儿道谢:“大秀妹子,真看不出你哟!我以为你只会在戏台上当当红娘,撮合撮合张生的好事,没想到你还会来这一手啊。你救了我一家三条命,你就是我的娘家人、亲姐妹,到时候我请你吃红蛋!”

“是!”刘春阳和赵秀儿异口同声地应道。

赵大娘欣喜地应了一声,接着说:“穷人家的事就穷办,择日不如撞日。到了这种地步,不管是穷家还是富户,都没有多大的讲究了,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事。秀儿,你过来,你同春阳拜过天地,拜过祖宗神位,再给我跪一膝,就算成了亲。”

秦铁崖靠龙爪手起家,靠龙爪手成名,缉盗捕贼,全凭一双手,每逢对阵,上盘都会暴露在对手面前,两臂和两肩最易受伤。为此,他只要外出,必戴护肩护臂,穿戴在内衣之外,藏在外套之下。护肩护臂用两层牛皮制成,外层用厚牛皮,钉有状如炮钉的圆形铁扣子,用以抵挡利刃袭击;里层用小牛皮,佩戴起来不硌人。

赵秀儿立即跪在母亲跟前,伏在母亲膝上,一边摇动一边抽泣。

赵大娘摸着赵秀儿的头说:“秀儿啊!不是当妈的随意就把你打发了。这种年月,我是想让你俩明了这夫妻身份,才好一起安身立命啊!天地神灵,列祖列宗才会护佑你们啊!我这把老骨头埋在地下,也有半子尽孝啊!”

赵大娘说着就号啕起来:“春阳!你还站着干啥啊!要等我这老太婆来求你吗?”

刘春阳忙一膝跪下,嘴里喊着:“妈——我跪下了。”说着就拍了拍赵秀儿。赵秀儿直起身来,两人就直直地跪在老人面前。

刘春阳为缓解老人的情绪,忙安慰道:“妈,我刘春阳和赵秀儿双双跪拜父母了!”

赵大娘“唉”了一声,说:“按照规矩,这个四言八句该‘喊礼’的来说,这个时候哇,新人和双方父母都不开口的,但穷人的事就不要那么讲究了,但也不能太冷清了,今天情况不同,我们就信个‘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百无禁忌’。我就破例开口了:二人结拜百年春,夫孝妻贤爱儿孙,家业兴旺人品正,不求富贵求太平!新人请起!”

刘春阳和赵秀儿才立起身来。

赵大娘说:“你们在一起是前世注定的姻缘。秀儿十二岁那年在池塘边洗衣,不小心滑进水塘中,被你路过救起,及时背到郎中那里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危急时刻,你给秀儿喂药,嘴对过嘴;背过她湿淋淋的身子,她也就只能跟你了。后来,你们也是情投意合。你就是根扁担,秀儿也要一辈子把你扛在肩上!”

1980年以来,文学研究受西方后现代、解构主义研究方法的影响也体现在明治文学研究上。柄谷行人的《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1980)以明治文学为中心,对一些不言自明的概念诸如“文学”“现代”“言文一致”等展开诘问,其实质在于追问文学语言与民族国家的共生关系。之后小森阳一、①石原千秋[7]等人从文本内部出发对漱石等明治大家的研究,以水田宗子、[8]江种满子、关礼子等学者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的研究,或许可概括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以来,西方文论研究方法的进一步扩大和加深,这也是自明治以来受西方文艺思潮影响的日本文学研究方法的延续。

刘春阳便跨了一步,扶着赵大娘的肩,叫声:“妈!”

这时,琴台寺的子时钟声慢悠悠地传过来。门外传来鸟叫声,刘春阳闻声准备出门。

赵秀儿看了看刘春阳,心里也稍稍镇定了一些,说:“刚才刘江海曾亲口说出刘金龙派人送大礼到县城,请县城驻军派兵到高松镇清乡……”

“啊?”刘春阳猛地一惊,“那情况就很紧急了!”说完,立即转身出了门。

 

自“三·三一”打枪坝惨案之后,高松镇的四凶八恶、二十八个干恶霸,刘金龙重金贿请县民团进山,靖乡剿匪安民,血洗了农民协会。高松镇的众多党员干部和骨干群众被杀害,悬尸示众,且祸及贫民妇幼。省军委特派员钟承佑到高松镇策划农民暴动和县城驻军的策反工作,组建四川红军第二路军。高松镇土地会会长、地下党支委会特派支委刘春阳作为这次高松镇暴动的总指挥,一直在观斗坪做地下组织工作。

午夜,高松镇党支部的支委们陆续来到琴台寺。带发修行、着俗装的支委骨干何德宽进门就说:“春阳,我在路上躲过刘江海,看见他在十字路口把土地菩萨的红布都扯下来披在身上了。”

刘春阳说:“他刚从赵秀儿家跑的……这事等会儿再说。”他见众人有疑虑,便接着说,“不等子时钟响,刘江海就得赶回刘家大院。”刘春阳把油灯端到桌上准备开会议事。

刘春阳说:“现在开支委会,党支部书记李庭辉同志因公事随省委特派员钟承佑去了县城,支委会由我和德宽同志负责召开。先谈谈今天各小组跟踪蹲守对象的行踪及其他相关情况。”

刘春阳给大家分析道:“晚上他们在墙内外加了岗,添了灯笼,厅口及四檐也挂上了灯和灯笼,院内还有流动哨。这都表明他们以为我们没枪,白天不敢动。大刀长矛总抵不过长枪短炮。晚上害怕我们突然行动,大刀长矛就比枪好用,把照我们的灯笼搞熄,他们就成了瞎子。瞎子打枪——不指望啊!”

刘春阳忙将钢刀背过身后,一手接住趔趄着扑过来的赵秀儿,接连退了几步。他一手抱住赵秀儿,一手用刀挑起刚才撞破的窗。

何德宽说:“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昨日凌晨,‘穿山甲’刘青彪在黑石乡刘金龙的分号里,提了一担鸦片、大洋和五条黄鱼,没有立即赶路,却在那里赌钱采花,已叫好黑老二黑老三两兄弟做脚力,今晚乘夜赶往县城。听他的相好野菊花的口风,极有可能是送给国民党驻军师长郭儒桐,请他出兵清乡。”

若悬浮物浓度与水深呈线性显著相关(P>0.001),认为水体呈垂直非均匀分布;相反,相关性不显著,认为水体呈垂直均匀分布。进一步将垂直非均匀水体划分为增大型、中层增大或减小型、上部增大下部混合型3种类型。根据水体垂直分布特征将水体主要分为4种类型:A型为混合均匀型,即随着水体深度加深悬浮物浓度上下均匀分布,为垂直均匀水体;B型为增大型,即随着水体深度加深悬浮物浓度逐渐或迅速增大;C型为中层增大或减小型,即随着水体深度加深悬浮物浓度先增大再减小或先减小再增大;D型为上部增大、下部混合型,即随着水体深度加深悬浮物浓度增大至中层,下部混合紊乱。

赵秀儿顺势将钎担抽了出来。牛身喷血如注,洒了一地,差点儿溅了赵秀儿一脸一身。

何德宽说:“在两头望山嘴。”

刘春阳略一沉思,说:“有件事要征求一下各位支委的意见。我想这次带赵秀儿同我一道进城,这本来属于我个人私事,但我到县城去是公事。赵秀儿不是党员,也不是土地会员,更不是这次行动的参加者,她只是我们的基本群众,是我们依靠的骨干。请大家发表意见。”

“对赵秀儿的认可,既可依靠,更可以发展。赵秀儿身手不错,不会成为刘春阳的行动负担,甚或可助一臂之力。只希望在保密方面和在万不得已时,春阳同志要以党的事业和高松镇的利益为重。”何德宽最后说,“让赵秀儿去躲一下,以防万一。赵秀儿同春阳去了县城,我叫人来照顾赵婶。”

刘春阳说:“那就麻烦何大哥了。”

表决时,支委们都举了手,同意赵秀儿一同去县城。

何德宽说:“亲帮亲,邻帮邻,和尚也帮俗家人嘛。我让人在焦岩口下准备了马,拂晓前赶到两头望山嘴,就能截住刘青彪。”

刘春阳说:“好!还是当大哥的安排得周密细致。”

中国白酒以醇甜、酯香为主要特点,辅以众多的酸类、醛酮类及其他物质,分析原酒中的微量成分可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发酵过程中微生物的代谢状况及原酒质量状况[8]。

何德宽笑了笑,说:“赵秀儿是群众,只要不涉及我们党的工作和秘密,我可以安排她。不必要开支委会同意。我也知道刘金龙有‘近十日内手下的人谁激起众怒,惹出是非,为平民愤,杀无赦’的严令,但如果我们的事没有预期的好,赵秀儿留在高松镇也难逃劫难,所以跟你去县城是最好的选择。”

刘春阳知道何德宽心里一直喜欢秀儿,此时听得激动不已,单腿跪下道:“平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和秀儿谢大哥了。其实……”

水不溶玉米面的前处理:玉米面经50~60倍质量的水浸洗至少3~4次后过滤、烘干后研细[26],过40目筛备用。

何德宽打断了刘春阳的话,一把拉起刘春阳,说:“春阳,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赵大娘和秀儿。”

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赵秀儿家的门。何德宽亲切地叫了一声:“大娘。”

赵大娘忙高兴地说:“德宽呐,你来了呀!正好和你说,春阳和秀儿的事已经办了。”

何德宽一愣,忙提高声音问:“办了?赵婶,什么时候的事啊?”他把“我怎么不知道”咽了回去。

赵大娘说:“穷人家的事就穷办了,就前不久刘江海走了以后的事。我这就算给你下过帖子了啊。”

何德宽又愣了一下,忙说:“好,好,好,恭喜!恭喜!春阳,你和秀儿一起去县城,可不要贪欢忘晓啊!”

2.3.1 水提工艺设计 以加水量、煎煮时间、煎煮次数为因素,选用L9(34)因素水平表安排正交试验。见表4。

赵秀儿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说:“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吗?你欺负人!”

何德宽此时已是胸涌千丈波涛,心牵万缕情丝,忙说:“弟妹在送客了,我也该走了。春阳多了一份牵挂,一路小心了。”说完就出了门,顺手把门拉上。

赵秀儿追出内屋,拉开门道:“德宽大哥!”

何德宽回头说:“秀儿,听大哥的话,小性子少点儿,多听春阳的。”

赵秀儿说:“我听大哥的……我……我也记下了。”

何德宽边走边说:“同去同回。”说完就飞步跑上山去了。何德宽心里想,既然赵秀儿与刘春阳已成亲,那他以后就再无其他牵挂了。

送走何德宽,赵秀儿关门上闩,低着头,用眼角瞟了一眼刘春阳,自进了内屋。刘春阳端着桐油灯跟了进去。

赵大娘问:“春阳,你要带秀儿进城?”

刘春阳说:“我们进县城去办点事,办完就回来。”

赵大娘说:“出去躲躲风头也好。”

刘春阳说:“妈,不会有事。”

“我知道你们要干大事。春阳,你到外屋去一下,我同秀儿有话要说。”

刘春阳掀开帘布出了内屋。

赵大娘叫赵秀儿拉出塞进墙角缝中堵风的破布,取出一个油纸卷,油纸卷里面有一张人体经络图和香囊。她从香囊中取出一个长颈瓷瓶,附在赵秀儿耳边轻声说:“秀儿,今晚时间紧,我就长话短说。你外婆被恶霸逼死后,我在尼姑庵中长大。庵中师父送我下山时,送我这瓶药防身,说百年不失其效,叮嘱我如今世道凶险恶浊,当洁身自好,此方对恶人可用,善良勿施。若要耽其时日,可弹少许药粉入其鼻中。后来我到戏班学戏,成名之后,常以此防身,百无一失。你今带在身上备用,防身救急。”说着,她指示人体经络图,在人体穴位上指指点点。听得赵秀儿两颊绯红,不时背过脸去。

赵大娘问:“秀儿,记下了?”

赵秀儿答:“妈,我记下了。”

赵大娘又叫赵秀儿在衣柜中取出一黄布包袱,说:“这是我当年从城里逃出来,一路逃到高松镇的男装行头,你也带去备用。我当年和你现在的身形相差无几,应该还合身的。所谓长衫,长短三寸随你穿,带去吧。”

第二天破晓,赵秀儿收拾停当,站在间门,撩起帘布,望着赵大娘眼睛直掉泪,难过地扭头伏在刘春阳胸前。刘春阳搂着赵秀儿出了门,选捷径,抄小路,一前一后,直奔焦岩口。

 

赵大娘一夜未眠。

赵大娘名水月秋,她的母亲水青莲是省城川剧班子的名旦,曾艳绝一时,名噪周边县府。有个豪富一方的恶霸,说她母亲有育男相,要强娶为妾。水青莲不从,恶霸便暗中唆使,叫人用红火炭烫坏了水青莲的嗓子,而后强抢为妾,想让水青莲为他生下一子,延续香火。谁料却生下一女,也就是水月秋。

水月秋三岁时,水青莲得了喉疾,母女二人便被恶霸逐出家门。后来,两人幸遇一老尼收留庵中,安稳过生。水青莲后因喉头溃烂去世,水月秋便与老尼为伴,洒扫庭院,甚是乖觉,化缘诵经从不懈怠,且能过目成诵。她长到八九岁时,老尼发觉水月秋诵经宛如伶人唱曲,而其眉宇间常泛尘俗之念,尤其形态酷类其母,便时作疏导,并教水月秋徒手攀壁、飞身越墙的功夫。三年之后,她便遣水月秋下山。临别之夜,老尼送水月秋一个香囊,解开之时,暗香浮动。老尼教水月秋使用方法及防身作用,说:“百年不失其效。”随后,她取出一人体经络图,给水月秋说了几个穴位和点击轻重的不同效果,要水月秋牢记,遂送水月秋下山。

水月秋跪别老尼,独自去了县城,其时正逢聚义社登台献艺,水月秋便挤在台下人堆里看戏。戏完后,水月秋便到后台找到班主,要求拜师学艺,于是拜宋姓老艺人习刀马旦。因水月秋曾在老尼庵中练过功夫,学武戏就少了许多障碍,十五岁时已名冠一方,更让富户豪强之流称道的是水月秋的堂会及堂会后的“戏外功夫”,常让他们互相夸口,妙不可言。

后来的水月秋也没逃过红颜薄命的遭际,且走了母亲水青莲的老路。因时任县城团练长的郭儒桐想长期独自享用水月秋那妙不可言的“戏外功夫”,便要娶水月秋为五姨太。先是利诱软说,后是武力威胁,但水月秋仍是不从,决意逃走。郭儒桐便放话要叫人破了水月秋的相,并说:生要娶人,死要暴尸,谁敢收留水月秋,我就让水月秋“殃及池鱼”。

郭儒桐派人四处追缉,水月秋只好往乡间逃奔。危急时刻,幸得高松坝农民赵大年相救,保住一命。水月秋为报恩,与赵大年结为夫妇,生下女儿赵秀儿。

谁料到在赵秀儿两岁那年,精壮的赵大年却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赵大年死后,赵家无男丁,常常受人欺负。赵大娘便在暗中教赵秀儿练点功夫防身,晨昏习练,从不显露,加之她们所住的观斗坪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没人知道赵秀儿会点儿功夫。

后来,沉寂多年的川剧班子又在高松坝闹起来,秀儿也跟着学唱“围鼓”“清唱”,但她谨遵母命,从不登台。经历过世面的水月秋,逐渐看出了川剧班子暗中领头的班主是李家大院的主人李庭辉。他这个班子的川剧活动背后说不定有些什么背景,而在这个班子里活动的也都是高松坝的平民百姓。她暗地里教了赵秀儿几折穆桂英的戏,像《穆柯寨》《穆桂英战洪州》之类的武戏。在家中或乘月色在家门前的空坝上,赵秀儿扮穆桂英,水月秋扮各个角色与赵秀儿对戏,赵秀儿都对得惟妙惟肖。这让水月秋心中暗喜,思忖道,要不是这世道不好,秀儿登台,我犹不及。后来,刘春阳和赵秀儿相爱相知,二人有时兴致来了,也会抽空练唱《穆桂英战洪州》。

赵大娘在床上翻了下身,猛然想起何德宽,便叹了口气,在心里说:“可惜我水月秋只有一个女儿,悔不当初,真该多生一个,就不会让德宽伤心去当和尚了。好在这孩子心性不坏,仍真心实意地帮着春阳和秀儿。”

赵大娘穿衣下床,站在地坝边上,伫立着望着山下。老人为每一处流动的灯火担心:那是不是去追赶秀儿和春阳的火把?老人为每一声犬吠抱怨:别叫,会暴露秀儿和春阳的行踪。

刘春阳和赵秀儿到焦岩口下,早有人牵着马等在松林里,一见刘春阳和赵秀儿,他便将马牵出了松林。

牵马人仍牵着马头,说:“春阳哥,黑夜骑马,莫催鞭。这匹马是好马,很通人性,黑夜赶路,它都知道是急事。路好的时候它会快的,马慢下来就是路况不好,马也知道保护主人。还有,如果春阳哥遇上什么紧急情况,要隐蔽起来的话,你就给马嘴里含一根树枝就行了,它就不会叫了。”

刘春阳说了声:“多谢提醒!德宽大哥他……”

牵马人说:“德宽大哥他有事,不能亲自来送你们了。”

“哦!那你和德宽大哥说,让他有事就立即到县城来找我。”说完,刘春阳和赵秀儿骑上马抖缰扣镫,马就撒开蹄子慢跑起来。

两人提前赶到了两头望山嘴,静听四周动静,然后将马牵到路下的松林里拴了,给马嘴里含了截树枝。

刘春阳纵身上树,回身援手,赵秀儿就借力上树了。两人坐着粗大的树枝,靠在主干上歇息。夜风一吹,赵秀儿就急忙捂着嘴,但一个喷嚏还是从指缝间“卟”出来了。

大路上过来的共有四个人,夹着一骑一担走过来。驮着驮架牵着马的汉子到了有歇坐的地方,松了马缰,把驮架提着倚在黄葛树下,说:“彪爷,前面是下坡山路,太陡,马下不去。你有那么贵重的货,骑马绕道走黑松林多有不便。你从大路押着货下两头望山嘴,我牵马绕黑松林,到广济桥接你。”

刘青彪从马背上跳下来,两手就把左边的大裤脚捞齐腿根,边往黄葛树下走,边说:“在我的地盘上嘛,哈哈……好说,好说。”

刘春阳飞身下树,一个虎扑就将刚尿出了点滴的刘青彪扑翻在地上。

赵秀儿提刀跃下,吼喊一声,喝住提出扁担欲上前相帮的黑老三。

赶马汉子坐在搁上箩兜的扁担歇气,对此时欲起身的黑老二,低声说:“脚力汉子,莫入江湖。”这声音的大小刚好黑老二听得到,赵秀儿也能听清。

刘春阳的脚尖一立一锥,就陷进刘青彪的胸窝。

刘青彪急忙举手齐肩,伸开五指不敢动弹。

刘春阳收了他的枪,抽刀直逼刘青彪的咽喉,微松脚尖,喝道:“这货,往哪里送?”

刘青彪喘着气说:“是我私下想搞几个活钱用,谁给我钱,谁就是买家。”

刘春阳将刀尖逼近刘青彪咽喉,说:“‘穿山甲’刘青彪,你若不说实话,今天这座山你就穿不过去!我一刀劈你个半死,放你在山中喂野狗,叫你活钱未进,死期提前。”

刘青彪就用手指着刘春阳的刀,说:“英雄……好汉,你这样指着我害怕,说话也困难。枪在你手里,刀在你手上,你要弄死我就如踩死只蚂蚁。你让我起来,说话方便。”

刘春阳退了一步,把刀一抬,示意刘青彪站起来。

刘青彪起身躬着腰说:“英雄劫财,不问来路去路。你拿去就是,兄弟奉送。”说着就把手一拱,腰一躬。

刘春阳拉下蒙面巾,说:“‘穿山甲’,你看我是来劫财的么?”

刘青彪一见,急双手作揖,说:“春阳哥饶命!春阳哥饶命——”并作势下跪,边喊饶命。就在他喊第二声“春阳哥饶命”时,立即就势往前一滚,从刘春阳的身旁滚过,继而翻身跃起,一把抓住赵秀儿提刀的手,一扭手腕背过,将赵秀儿挡在自己的前面,说:“你一出声我就知道你是刘春阳,高松镇大名鼎鼎的刘春阳啊。哼!看你刘春阳今日里如何英雄救美!”

自以为得势的刘青彪立即显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用拇指狠劲地往赵秀儿提刀的虎口一掐,就夺下了赵秀儿的刀,将刀架在赵秀儿颈上,说:“黑老二、黑老三动手哇!赢了这女人就送你俩兄弟,做一身填两房的堂客。这姑娘可是高松镇上又鲜又嫩的盖面肉啊!”

此时,赵秀儿感觉到刘青彪对黑老二、黑老三说话时头已偏向后方,立即提腿用力,狠狠地跺在刘青彪的脚背上,然后将头一低,躬身前奔,欲借势拉翻刘青彪,并靠近刘春阳。

刘青彪痛得单腿跳着,但仍紧紧抓住赵秀儿不松手,抬手挥刀就向赵秀儿劈去。刘春阳正要跃步上前举刀挌住。

突然,赶马汉子一鞭,击中刘青彪执刀的手腕,“啪!”的一声,刀应声落地。

赵秀儿趁刘青彪叫着“哎哟”,松手护着自己疼痛的手腕时,返身一个“扫堂腿”,把刘青彪扫翻在地。刘春阳扑过去,对着刘青彪的后背一脚踩紧贴地,抓住双手,反剪着提起。

刘青彪怒视着赶马汉子道:“你……”随即吐出一口血水。

赶马汉子冷冷地说:“彪爷,你不该说出他的名字。”

黑老二、黑老三兄弟也一前一后地说:“我们也慕名高松坝的刘春阳,是专帮穷苦人的好大哥。我们也不打这个帮忙锤了。赶马哥说得好嘛,脚力汉子,莫入江湖,何况是春阳大哥的事。”

刘青彪不服气地往前挣扎着说:“你一个赶马的外地人,也敢在我的地盘上黑我?”

赶马汉子将手往身上一揣,说:“要黑你?哼!要黑你早就下手黑你了!”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一把子弹,“人在江湖上混,耍银钱、玩女人的时候,都不要离开自己防身的家伙。彪爷,这话算是我给你补个聪明,但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用上。”伸手就将子弹递给刘春阳。

刘春阳接过子弹,说:“赶马大哥,你不黑他,为何又下了他的子弹?”

赶马汉子说:“他是在幺店子强逼我走回头道的。我怕他骑我的霸王马不给钱,我只想保住我的脚力钱。我们彪爷昨晚打发女人走路,是把他身上的钱全都掏光了的。”

刘青彪得意起来,说:“向女人使钱使劲,我刘青彪,彪爷!从没有示过软!”

赶马汉子说:“如果是这样,我就只有在这里取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麻烦彪爷给你家刘大爷说一声,我取了点儿脚力钱。”说着就揭开了担子上的油布,摸出一块鸦片烟,揭开包烟的纸,一横马鞭,鞭把便弹出半尺长尖刀。他切下一块鸦片,用手掂了掂道:“够了。”

刘青彪哭号道:“赶马的,你敢动我担子里的货,下次在高松镇让我碰上你,我把你连人带马煮成汤锅儿卖了抵债!”

赵秀儿一刀拍跪刘青彪,说:“你能活着回高松镇,就算你命大!”

赶马汉子说:“这位妹子说得好,让我心里踏实了。常言说,纵虎容易擒虎难,回头生意天价钱。忘说了,春阳哥,他裆下还有几条黄鱼。”

刘春阳从刘青彪裆下搜出金条,放进挑里,埋在箩筐底里,发现还有大洋,说:“连这都玩不醒,枉叫‘穿山甲’。”

赵秀儿问:“这烟、大洋和金条往哪里送?”顺势将刀很有力度的在刘青彪臀部拍了一下。

刘青彪说:“往……往……县城‘福寿堂’送。”

刘春阳说:“谁不知道全县城大小烟馆的供货商是县驻军?‘福寿堂’敢接你的货?你刘青彪也太把你自己当碗能上席的菜了吧!”

赵秀儿问:“黑老二、黑老三,想你们也是穷苦人,也是为生活才为他送这挑货,知不知道他这货要你们送到哪里去?”

刘青彪咆哮道:“说了杀你俩兄弟全家。”

赵秀儿一脚踹倒刘青彪,说:“你真以为你命大啊!”

赶马汉子说:“黑家兄弟,你们仰慕春阳哥,就要相信春阳哥。”

黑老二说:“四乡八岭的人都知道春阳哥处处护住我们穷苦人,从不亏待穷苦人。”

黑老三说:“我听刘青彪对他嫖的那个女人说,等他把货送到县民团杨主任那里,领了赏钱,再回黑石镇找那女人,度那个女人成仙。”

赶马汉子过来,说:“春阳哥,你要问的话还很多,我帮你一把。”顺手就在刘青彪身上抡了一掌,刘青彪就倚在刘春阳身上了。

赶马汉子把刘青彪放在驮架上,说:“你们还要赶一段路。天马上就亮了,等人多了就不好办。先把他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不等中午他就会醒过来,要向他问什么也不迟。只是彪爷要坐春阳哥的马了。”

刘春阳从腰间解下一根绳子,将刘青彪的外衣脱下,将绳子打了两个“狗牙套”,把刘青彪双手分左右套上,用力一紧。

赵秀儿在路边的一丛构树干中折了一枝,撕下树皮,用刀背之棱将树枝上的青皮刮尽,露出一绺如麻的白色纤维。赵秀儿将纤维一头含在嘴里,一头在掌心连搓了几下,向刘春阳“嗯”了一声,刘春阳便把自己的食指伸直了送向赵秀儿。赵秀儿把搓了的白色纤维的两头拈在指尖,逢中往刘春阳食指上一套一折,将两头放掌心一搓,一段麻绳就成了。赵秀儿用这段麻绳给刘青彪的双手加了拇指套,再用刘青彪的衣将其连头蒙上。

赶马汉子看着刘春阳笑了笑,说:“刚才这位妹子的‘和线烦君伸食指’,就差你春阳哥的‘拾钗为卿屈儒躬’了!叫人眼红啊。”

刘春阳说:“赶马大哥,你赶马走卒,实在是屈才了。愿不愿与我们同行?”

赶马汉子说:“我还要送货进山,不能误了人家的期程,后会有期。临分手时,我有几句话想给二位提个醒。人在江湖,临阵之时,自身性命为首要,哪有‘非礼无’可讲,更无羞涩可避。男人上树,选枝指路;女人上树,选枝避路。树上莫高声,须知树高一尺,声远三里啊。”说着就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刘青彪提给黑老三,自提了驮架,放上马背,“咄”了一声,吆着马,头也不回地唱着走了。

刘春阳望着赶马汉子往来路回去了,就转过头对黑老三说:“黑老三兄弟,你把刘青彪扛到下边黑松林中,把他放在我的马背上,赶到广济桥会合。你俩兄弟的脚力钱,我不会少你们的。”

黑老三说:“我从没有听说过给春阳哥办事有吃了亏的人。”

刘春阳对赵秀儿说:“我和黑老二兄弟挑着担子只能走大路。你护着黑老三兄弟到广济桥下,不见不散。有人问起,就说是送路毙(死在路边的陌生人)上官山坡。”

黑老二、黑老三兄弟都说:“路上若再遇着事,我们一定提起扁担出手,春阳哥都不帮,还帮谁呢?”

刘春阳说:“多谢二位兄弟了,我们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

赵秀儿说:“春阳,路上小心。”

四人分头离了两头望山嘴。

 

刘春阳和赵秀儿带着黑氏兄弟,押着人货快速赶到了菜场沱的老山客栈,天刚擦边亮。一听说是高松镇送货来的,正下铺板的伙计便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见了老板,刘春阳说明意图和人货的情况,老板便把黑氏兄弟的眼睛蒙上,将人货带到底楼的后道屋。老板推开一堵墙,进了暗室,将还未醒过来的刘青彪双脚捆上,松了拇指套,将双脚连手拴了个驷马纂蹄,也蒙了双眼。

安排停当,刘春阳对黑氏兄弟说:“你们这个时候赶回黑石乡或高松镇,都不好向刘金龙交差。刘金龙老奸巨猾,心狠手辣,很难对付,你俩兄弟弄不好还性命有亏。待我们办完事,再给你俩兄弟的脚力钱,到时去留自便。蒙上你们的眼睛,是免得你俩今后失口说出,惹火烧身。现在要听这位大哥的,有吃有喝,但不能出这屋。这都是为你俩兄弟平安无事着想。”

黑氏兄弟只是点头,说:“我们听春阳哥的。”

刘春阳和赵秀儿出了暗室,赵秀儿就向老板要了间屋,进去换长衫礼帽圆口布鞋。老板知道情况紧急,也不留吃早饭,叫人带着他们过江进城。

一到乌江渡口,两人就上了渡船,船老大也不吼渡,提了篙竿就点船离岸,带路人架起桡片就推,船老大左手掌舵,右手推桡,直直地把船斜刺里“杀”向麻柳嘴。

渡口有人喊渡,船老大边推桡边吼道:“船遇上泡水,没打住。倒流水,立马就上来了。”高松镇党支部书记李庭辉刚要起床,就听见有人喊:“早晚的油茶担担面!”

李庭辉心里一惊,知道高松镇来人了。他立即穿衣,将干洗脸帕在脸上擦了几下。

李庭辉出门绕道蔡家坡下秋月门,从龙王沱到萝卜市,又上北门口下箱子街,出大东门,弯下腰提了一下本来就没有掉的鞋后跟,借机向后瞄了一下,才上了麻柳嘴的两江茶楼。

刘春阳已坐在茶楼上,身边坐着同样穿长衫戴礼帽的赵秀儿。刘春阳见李庭辉上楼,便挑开竹帘,审视窗外街上的情况。

赵秀儿向李庭辉打招呼道:“李叔。”

李庭辉坐下后,说:“有人的时候别出声,一听就是假的。”

赵秀儿用男声说:“谁听出是假的啦?”

李庭辉说:“行。但一品味,却又像川剧的念白。”见刘春阳坐下来,又说,“说说,什么情况。”

刘春阳说:“昨晚上赵秀儿听刘江海说,刘金龙已派人送鸦片烟、银元和金条到县驻军部,要郭儒桐派兵到高松镇清乡。何德宽送来情报,说送货进城的是刘青彪,在黑石镇外的一个山庄嫖赌,于昨晚动身。经支委会研究,同意赵秀儿和我一道进城汇报,趁机在两头望山嘴截住刘青彪。我们已截住了刘青彪,现在人货都关押在老山客栈的暗室里。”

李庭辉说:“绝对不能让刘青彪脱身!”

刘春阳说:“人和货担都进了暗室,一步都动不了。但是,如果刘青彪不能按预定时间回报刘金龙,势必引起这一踩九头翘的刘金龙的怀疑,而刘青彪在黑石乡嫖赌耽误了三天的时间,虽让我们得手了,但也增大了刘金龙怀疑的可能性,就四凶八恶,一旦有所防备,二十八个大恶霸的卷入,息争所、乡丁、乡民团的人枪加起来,我们也很难对付。不是说丧气话,甚至于是对付不了。”

窗外传来对面豆花鲜饭店的吆喝。李庭辉的手举了一下,茶楼的掌门就提了开水壶到门口站着吆喝道:“玻璃、香片、沱茶。”

李庭辉一听,知道门外没有异常情况,就说:“先吃了饭再说——你俩还没吃早饭吧?你带赵秀儿先走,出了茶楼向西,顺大街走,到北门口下,等我。”

赵秀儿说:“李叔,我吃不下。”

刘春阳拉起赵秀儿说:“走吧,出门要听话。”

三人一起出了门,上了豆花鲜饭店的二楼,就听李庭辉喊:“三碗豆花饭,一个粉蒸,一个烧白。”回头对赵秀儿说,“你们在乡间辛苦,生活清淡,李叔我今天给你俩打个小牙祭!”

伙计边跑堂边吆喝道:“豆花沾了油辣酱,再烫吃起也不烫!来咧——”

桌上的菜冒着热气,香气入鼻,诱人味蕾。李庭辉提起筷子点着菜碗、油碟,见刘春阳和赵秀儿仍坐在那里,只有喉中有滑动的声音,却不动手拿筷子。他自己也没了食欲。

几人刚坐下,店伙计便带了两个人上来了。刘春阳仔细一看,原来是特派员钟承佑。

钟承佑坐下就说:“乡间来客了,就有急事。时间紧,进入正题。这是驻军三连的连长赵明亮,我们的同志!”

赵明亮也不多说其他的话,直入主题道:“发现我方秘密的二营副被除掉了,二连的几个党员士兵留在我连里代管,暂时还不会有问题。听师部丁副官的口风,换防的时间可能会提前,上边已电催几次了,碍于军阀之间的矛盾,上边也不便严令催促。对了,丁副官也是我们的同志!”

钟承佑说:“驻军一旦换防,将更不利于我们的行动。”

李庭辉说:“高松镇的情况也十分紧迫!”

大家陷入沉默之中。

一直站在窗前观望的赵秀儿,远远地看见何德宽跟在一个青年人身后,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来。她几次想告诉刘春阳,刘春阳都用眼神制止赵秀儿说话。赵秀儿急得指指窗外,又双手合十向刘春阳示意。

刘春阳一见这个动作,头就“嗡”的一声响起来。

这时,何德宽上楼来了。何德宽一上楼就出了口大气,接着就喊声:“阿弥陀佛!”

刘春阳稳住自己,忙问:“你前脚跟着我们后脚赶来,怎么回事?”

何德宽没理刘春阳,端上豆花碗猛喝了几口豆花水,还被豆花水呛了几口。待三碗豆花水都喝光,他才站直了身子出口长气。

李庭辉说:“坐下,坐下歇会儿。”

何德宽正欲说话,接着就是一阵猛咳。刘春阳欲站起来帮着给何德宽揉抚,人还没站直就又软坐下来。赵秀儿便走到何德宽的身后,给他轻拍轻揉。

李庭辉神情阴沉地道:“看来,我们只有因时而动,把行动计划提前了。”

钟承佑说:“请大家谨慎考虑,这里提前暴动,会打乱全川暴动的计划,引起全川各地反动势力的警惕,不利各地行动。一个地方暴动,地方势力必会调请周边的武装力量合力镇压,势单力薄又能支持多久?”

赵明亮说:“情况紧急,请老钟立即向省军委发电报请示回复。”

何德宽说:“我们先暴动,把队伍拉起来。除掉了地方的小势力,他们也缺了内应。等我们的人换防后,拉出队伍,我们再相机会合。这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赵明亮说:“实在没其他方法可行,也只好这样了。如果拖延的时间越长,我们内部的危险也越大啊!”

  

何德宽正欲说话,接着就是一阵猛咳。 刘春阳欲站起来帮着给他揉抚,人还没站直就又软坐下来。 赵秀儿便走到何德宽的身后,给他轻拍轻揉。

没有动过的一桌菜完全凉了。

忽然,楼下传来吆喝:“豆花烫,吃不胖。小本生意不赊账。老总他还说,要个雅座到楼上。请!”

赵明亮马上同刘春阳换了个背对楼梯口和楼堂的位子,赵秀儿要跟着刘春阳,被刘春阳的眼神止住。

只见一老兵带一新兵上楼。老兵到了楼梯口,就有一位伙计跟上来,带着二人坐到另一对角席上。伙计说:“这儿亮堂又清静,你俩好吹点荤龙门阵。”

老兵笑了笑说:“开个啥空口荤啰,来点儿饱肚子的。两碗豆花,佐料重辣。一个粉排,一个鱼香肉丝,再勾半斤白干。”

新兵说:“我要个冒儿头(白饭)。”

老兵说:“豆花带饭。”

老兵望着一声不吭就离去的伙计说:“帮我把那菜挑子带个眼睛盯一下。那是我才到高笋塘乡间去打的秋风。莫成了枪打来,炮打去,强盗偷来贼牵去了。晚上要没菜下锅,我就要挑两桶豆花回去哟。”

新兵说:“我还是头一回下馆子。嘿嘿,闻着都香得流口水。”

老兵说:“哎哟,当兵吃粮,酸甜都尝。一进军营,香臭都闻。混到个连长、营长、团长、师长,就算活抻展了这身二尺五的黄皮子了。”

新兵说:“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哟!我只想班长今晚带我去戏楼看个跑场耍耍。”

老兵说:“你也想看叶逢春小姐的戏?”

新兵说:“听说好多烟鬼看了叶小姐的戏,连烟瘾都不发了,走路也不偏偏倒倒的了。只是一说起叶小姐,神也提起来了,口水就流出来了,连胸口都湿透了。”

老兵摇头晃脑,嘴里就荡出了一口酸水,道:“那才叫——闭月羞花,真可谓——沉鱼落雁啦!”

新兵说:“所以说我就想去看嘛!”

老兵停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说:“我告诉你,我们师座有个怪毛病。他看上了哪个戏班的坤角——哎呀,你这都不懂?坤角就是唱小旦的。就好比叶逢春这种小姐就叫坤角。他当师座的都要请去唱堂会,然后就去也者之乎的——这个你不懂就算了,懂早了不好。如果哪位坤角不从,师座也不来硬的,就点她的《穆桂英战洪州》,师座就提签子,就凭两根小竹签就把人家降伏了。听说,昨晚师座的小舅子二营副出事了,说是要带弟兄伙去发横财,被人暗算了。师座他要请叶小姐去唱堂会冲喜!今天师座就点了三合班的《穆桂英战洪州》,师座去司鼓,两根竹签就能把她叶小姐累个半死。到时,还由得她姓叶的不从。今晚不去,怕出事。”

新兵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

老兵对着站在楼口的伙计说:“伙计,我点的菜,上啊!”

伙计说:“老总,是记账还是现钱?”

老兵说:“我们当兵的从来都是记账的嘛。”

伙计从围腰的口袋中摸出账本,递给老兵,说:“请老总亲自上账。这本全是你的账呢!后面还有呐!”

老兵一边翻账本,一边嘟囔着说:“我也不愿意记账啊!好长时间都没发军饷了,又不敢克扣弟兄们那点儿膳食费。”他将笔在嘴里抿了两下,写上账,“只来两碗豆花算了。”

伙计拿着账本就吆喝道:“记账、记账,记在水瓢背壳上,一下水就成水大棒(溺尸),哪个来认账!”

新兵立即站起来,说:“走吧,班长,我家就是赊账、借账、欠账,搞得后来还不清账,才弄得家破人亡的,我们还是回营房去吃吧。”

老兵也站起来说:“伙计,你帮我把今天的账销了吧!”说着就同新兵下了楼。

伙计又高声吆喝道:“记账要销就全销!老总若不再光顾,这个账本当柴烧!”

刘春阳站起来,对赵秀儿递了个眼色,赵秀儿便起身,跟着刘春阳到了窗口边的桌前站着说话。

赵明亮叫过伙计,摸出两块大洋,放桌上说:“把你刚才说的账本上的账清了,不够找我再补。”

李庭辉拦住,对伙计说:“把账转到我名下。”

伙计忙说:“老……老……老板,我不是这意思,我……”

伙计见赵明亮眼神不对,浅露凶光,就往李庭辉身边躲。李庭辉挥了挥手,伙计就下楼去了。

钟承佑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散会吧!”

正和赵秀儿一起说话的刘春阳一听,急了,几大步赶过来,说:“钟特派员,问题还没解决呐,怎么就散会了呢?”

钟承佑说:“春阳,你又犯急躁了不是?我这不是马上去向省委请示吗?”

李庭辉说:“春阳,我看你刚才一直出神,刚才又……说说你的意见吧!”

刘春阳说:“我有个铤而走险的想法,不知行不行。”

何德宽说:“春阳,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要有路,再险,我们也要走一遭!”

刘春阳向身后的赵秀儿扫了一眼,见赵秀儿返身去看窗外。他停了一下,低声说:“我想给他来个敌营调兵,将计就计,借他的梯,上他的房,揭他的瓦,建我们的家。第一步就真戏假唱,武戏文唱,然后这样——”

李庭辉说:“有道是铤而走险,急何能择?我同意春阳同志的意见。”

刘春阳说:“如果不成,也不影响我们下一步先拉起队伍,等待机会会合的行动。”

钟承佑说:“我尊重地方党组织的意见,大家如无异议,就分解下一步行动。”

李庭辉说:“我去菜场沱看货,然后仿照刘金龙的口气和字迹给郭儒桐修书下帖子。这可是打门锤啊!”

何德宽放下喝光水的豆花碗,接口说:“我得先赶回去,稳住刘金龙,打消他到丰县去请陈团长的念头,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钟承佑说:“好。德宽同志抓住了主要问题、关键矛盾。说说你的具体想法,听说刘金龙很不好对付哟!”

何德宽说:“看守刘青彪的是黑石乡的黑老八,他也是我们的同志,人还算精明!我想让他冒名顶替,说自己是刘青彪在黑石乡请的脚力,向刘金龙回复郭儒桐的口信。”

赵明亮问:“郭儒桐的口信你想如何说?”

何德宽答:“就说郭师长的口信是‘货已收到,端午节前一天准时到高松镇吃粽子。请刘大爷多包点儿粽子,我们弟兄多啊’。”

刘春阳模仿刘金龙口气问:“郭师长可有回帖?”

何德宽答:“在刘青彪手上。”

刘春阳问:“刘青彪人在哪里?”

何德宽答:“他留在县城。”

“他为何不同你一起回来?”

“刘青彪……走一路,花一路,赌一路,在黑石乡连赌带嫖地玩了三天,在杨主任那里领了赏钱,拿了回帖,便到灌春园包了个女人,说等着郭师长清乡以后才回高松镇过清静日子。”

“刚才为什么说谎?”

“我黑老八一家大小还要在黑石乡过生活,虽不敢得罪刘青彪,更不敢得罪刘大爷啊。”

“那就好。你就留在我这里,等到刘青彪回来我再给你脚力钱。”

李庭辉把腿一拍,说:“对!就要防刘金龙这老贼留人留命的毒招。如果刘金龙把黑石乡分店的人召到他家暗中辨认,你黑老八不是刘青彪的脚力,这事就全都完了。”

刘春阳说:“还不能说你是黑老八,只能说你是黑老二,刘金龙分号的人很可能已经回信给刘金龙,说了是谁在给刘青彪当脚力了。还要说黑老三在县城找到一脚回头货,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何德宽揩着头上的汗,说:“你这假过堂就整出了我一头汗,看来还得让黑老八练练才行啊。”

刘春阳说:“让黑老八问问黑老二、黑老三兄弟,严厉审讯刘青彪,一定要认真过细,他才能回去同刘金龙对答如流,才能应对刘金龙。”

何德宽说:“好。这里一完事我就过菜场沱同黑老八审刘青彪,问黑家兄弟,路上再同黑老八仔细斟酌。”

赵秀儿说:“嗯!德宽大哥,你也可以找个由头进刘家大院,见机行事嘛。”

李庭辉说:“秀儿的思路很对,但德宽你不能去刘家大院,以防他将你一同扣下。必要时,你可用点儿其他办法,让刘金龙相信黑老八就是黑老二,说的话也是真的,只要能稳住刘金龙就行。赵连长,军队的事,我们就插不上手了,你就多多劳神费心。需要我们帮助的,大小事都说一声。”

赵明亮说:“你们为拔野兽腮边毛,这么多人都敢往虎口里送,我还怕什么劳神费心啰!不过我还真的暂无什么好的办法。到时大家暗中联手,相互呼应,默契配合,见机行事,最为重要。我想我们尽力发挥自己的优势,扬长避短,合力断金!这样,还会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吗?”

钟承佑说:“我代表省委和省军委谢谢你了!赵明亮同志。”

李庭辉说:“我也代表高松镇的父老乡亲们期望你了,赵连长。”然后又回过头来,对着刘春阳说,“春阳,你——”

刘春阳说:“我先随赵秀儿去三合班,然后再去菜场沱给你当脚力,挑货过江进城,替刘金龙大爷向郭师长送厚礼!”

钟承佑说:“春阳同志,委屈你了。”

何德宽说:“委屈他有什么要紧呐!一个力壮膀子粗的大男人。只是秀儿她——”

赵秀儿得知那个师长叫郭儒桐时,心里猛地一激灵,此人难道是母亲曾告诉她的那个仇人——团练长郭儒桐?一时,她心里五味杂陈,便说:“别担心我,不就是唱《穆桂英战洪州》么!”

何德宽说:“我知道《穆桂英战洪州》是赵婶年轻时在戏班里的打头炮戏。你是她老人家念着锣鼓经一招一式手把手教的,又演出过多次。问题是这个师长提签子司鼓,他……他想累死你!”

刘春阳忙接口说:“我去三合班时,请班主和他的弟兄们帮忙,大家都是受苦人,应该会出手相助的,实在不行……”

赵秀儿说:“实在不行,我就给他来个戏中有,世上有。就是死扛,我也要扛下来!”

何德宽说:“事情的关键不在戏台上。关键是如何应付那个师长的堂会,那堂会……”

赵秀儿打断他的话头道:“别说了!什么事都不能按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去做。你德宽大哥下和尚棋,不都是你走一步,人家也走一步嘛!你知道人家下一步怎么走?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这种在哪个坡就唱哪种歌的人,虽然都是唱给别人听的,由不得自己,但怎么个唱法,就由不得听的人!我有办法唱好这出戏。”

“好,秀儿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我一定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何德宽心里对刘春阳此举略有不满,但想着他也是一心为公,也就放下了,只要秀儿过得幸福,他也就知足了。

几个人商讨着,钟承佑强调说:“随机应变,借力打力,见招拆招,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战术,望大家在行动中集中精力、树立信心、斗出智慧、比拼心理素质。含而不露,意代言宣,非个中人不解的手法,望诸位临场发挥了。”

李庭辉领着大家先在楼下等,待钟承佑和赵明亮下了楼,才分散离开了豆花鲜饭店。

 

一行人离了豆花鲜饭店,各自按照刚才在饭桌上分解的行动方案去准备,刘春阳和赵秀儿去了三合班。

赶到戏楼,刘春阳问过门房,直接找到三合班赵班主,拱手道:“请班主借一步说话。”

正愁苦着脸的赵班主审视赵秀儿时,心里就惊了一下,觉得此人面熟,眼神便有些迷惑,但近日因叶逢春要被邀请去唱堂会的事情,他实在无心情多想,便说:“二位有何指教,不妨在这里说吧,我心中有事,已六神无主。这里有我的师友在,你说了他们或可帮你们二位定夺。”

刘春阳向众人拱着手,说声:“打扰各位师傅了。”接着就把郭儒桐要亲自为《穆桂英战洪州》司鼓的目的,以及散场后要叶逢春去唱堂会的安排和盘托出,并说郭儒桐在川剧方面确有一些底子,非比一般票友。

赵班主听了后就说:“郭师长在川剧方面的底子,我们昨晚就领教了。他那双签子要打垮穆桂英事小,唱堂会才是棘手的大事。昨晚就要他的副官安排堂会,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妆都未卸就怒气冲冲地离去。今天来要司鼓,我们也知道他是来者不善。我们正为此为难呢!”

刘春阳说:“郭师长的小舅子昨晚出了事。他点了《穆桂英战洪州》,然后请‘穆桂英’去唱堂会冲喜,他是有备而来的。”

赵班主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郭师长的安排的?”

刘春阳说:“这个您就不用多问了。我们一不抢场子,二不为钱财,没理由讹你们。”

赵班主说:“我倒不想打听你的消息来源,但你能把郭师长的心肝脾肺看得如此清晰透彻,也定非等闲之辈,我们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好。但我还是禁不住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刘春阳说:“因为我们的命运相近。我们虽不入流,但也算半个梨园弟子,不愿你们走我们亲人的老路。”

赵班主故意把话题岔开,实际上是要探个虚实,上前先打一拱,说:“我们愁得眉毛和胡子都皱到一团了,既是梨园同行,就不分一个半个了。请二位给我们来两腔,让我们提提神,跟着喊几声。我们愁得今天连嗓子都吊不出来了。”

刘春阳和赵秀儿也明白其中用意,其实这恰中二人下怀,正是不好自荐的求之不得。刘春阳说:“我们就献丑了。等会儿烦请师傅们给个锣鼓点儿。”

刘春阳和赵秀儿耳语几句之后,就脱下长衫,摘下礼帽。

赵班主一见,就知他们要带着身法走,便示意师友们腾让出一方空地来。

只听见赵秀儿亮嗓道:“马童!”

刘春阳应了声道:“在!”

赵秀儿背着身子念道:“带——马!”

赵班主一听这“带——马”的念白就知道这戴礼帽穿长衫的男子要反串刀马旦趟“马”了,随声就用嘴发了眼口。

师友们就齐声念起了锣鼓经。

赵班主边给“马童”发着眼口,看着“马童”的身法,心想,这马童虽大了点,但弹跳翻滚尚可,只是架子还不到位。他也不发眼口了,就由着师友们驾轻就熟地按照“趟马”的路子把锣鼓经念下去。他猛然觉出这独特的念白韵味好熟。“马童”二字念得如高空坠物,落地有声。

赵班主正沉思,只见一位粉面柳眉的娇俏女子悄然走来,轻轻叫了声“师父”后,说:“您听这念白……”

“嗯,是逢春啊!”赵班主头也不回,目光移向“马童”,“马童”已把马鞭持向刀马旦摇着。

赵秀儿仍戴着礼帽,把长衫解开敞着,随着锣鼓点,猛地一转身,随手撩开长衫,露出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煞是英武。她踩着锣鼓点,亦步亦趋地驰骋奔腾着趟起马来。一套锣鼓打完,刘春阳连续几个空翻下场。赵秀儿也挥鞭亮相,在狭窄的场地中也趟了个之字形线路下去。师友们把锣鼓念完,鼓着掌叫着好围过来,已没了先前的陌生。

叶逢春看着戏,先对赵秀儿开口道:“请问这位老板,你反串坤角之业,师从何人?”

赵秀儿听母亲说起过,在梨园行这个圈内,对成了角的艺人都尊称为“老板”。赵秀儿觉得自己不算是“角”,担当不起“老板”这个称谓,表情就腼腆起来,又听对方说自己是“反串坤角”,不觉就有些羞涩。

赵秀儿正惶惶不知如何应对,刘春阳提着长衫拿着礼帽过来,拱手相谢道:“几位师傅的锣鼓经念得比我们草台班子的真锣鼓打得还赶趟。我们先谢过了。如若以为孺子可教,还望不吝珠玉,愚下候赐了。”

叶逢春嗤笑一声,说:“师兄,你就别候什么赐了。我们就只问问这位老板,他反串坤角趟马的功夫是哪位高师教的。”

刘春阳一听自己成了“师兄”,赵秀儿成了“老板”,心里就喜,便笑起来,说:“你们说她是反串?哈哈,穿长衫、戴礼帽,她现在才是反串呢!”

赵秀儿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揭下礼帽,将头一摆,飞起一挂黑瀑,回身对众人嫣然一笑,道了个“万福”,说:“承蒙各位老板青睐,秀儿这厢有礼了!”

赵班主在一旁早就看得心潮翻滚,一看返回女儿装的赵秀儿,更是思绪万千。

叶逢春瞅见师父的表情,便上前与赵秀儿搭话道:“老板,我叫你师姐你不介意吧?”

赵秀儿见叶逢春是女性,脸色活泛多了,就说:“你才是师姐,我一个山里乡下草台戏班的,平时就只唱点儿玩友,偶尔上个野坝儿上的万年台,哪算什么老板,更不是什么角呐!”

叶逢春说:“师姐,你的功夫在那里摆着呐,谁不认都不行。这功夫在川西川北好多年都是独一份,在川东川南我也随师父跑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头一遭见识。”

赵秀儿说:“师姐,做得出是行家,识得透才是大家呢。你说得出识得透,肯定也是做得出的。师姐也趟两圈,让我这山里来的乡妹子也见识见识。”

叶逢春说:“真神面前不烧假香,门内人中不说谎话。这马失前蹄,你弹起劈下,在武生中也难有师姐你这高度,大都只提高前腿劈下。这收式起马没三个干大钵我就收不起来。最得意的时候也是两个大钵打把才能收式起马。可师姐你这缓起一式起马,我终没练成。我师父就……就离开我们了。”

赵秀儿正要客套几句,见赵班主一脸沉重的表情看着她慢慢走来,便收住话,也慢慢向刘春阳靠过去。

赵班主便站住说:“小老板,你刚才一出声,叫‘马童’,我就听得一惊。你趟马时心与意合,意与神合,神与形合的功夫,非一般训练就能奏效的。你这套叫板到趟马的功夫,如我师父称奇一方的技艺尤似师出一门。我只想知道,小老板的师父是谁?”

众人沉默了片刻。

赵班主见赵秀儿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语,便说:“小老板,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我向你跪下了!”

刘春阳一见,一大步跨过去,扶住正往下跪的赵班主。众师友也围过来,说:“小老板,你就告诉我们班主吧!”

赵秀儿也慌了神,忙说:“我……我不知道我的师父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师爷姓宋……”

众师友忙问:“叫宋什么?”

赵秀儿嗫嚅地说:“宋清风。”

赵班主一听,双泪夺眶而出,激动得双唇打颤,好一阵才颤出声来:“小老板,你再想想……你师父叫……叫什么……名字,你再慢慢想想……”

赵秀儿像个闯了祸的萌童,不敢抬头看人,也不说话。

赵班主似乎平静了些,说:“我的师父也是宋清风。小老板,你就告诉我吧!我……我求你了!”

叶逢春走过去,对赵秀儿说:“师姐,你先别介意,师出同门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我师父都急成这样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愿说则说,不愿说则罢,只是别生气——”叶逢春放低声音,像姑娘家在说体己话,“你一瞪眼怪吓人的,你刚才一瞪眼,把人家吓缩回去蹲下了。”

赵秀儿抬起头,瞟了一眼刘春阳,转眼对着叶逢春绽了一丝笑意,说:“你问吧。”

叶逢春说:“我只问,你的母亲是不是叫水——月——秋。”

赵秀儿一激灵,伸手抓住叶逢春的双肩,用近似唇语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

叶逢春伸手握住赵秀儿的手腕,边往门外移边说:“你的妈是我的师姑,我后来的师父——就是班主,也是你师伯。我的师父和你妈是师兄妹。”

赵秀儿沉思了一下,说:“你师父——我师伯——是不是姓赵?”

叶逢春说:“是啊!赵钱孙李的赵啊。”

赵秀儿“扑哧”一声笑道:“未必还有姓灶神菩萨的灶不成!”

叶逢春也是“扑哧”一笑。

赵秀儿又说:“是不是叫赵——弋——锵?”

叶逢春一听就有些兴奋,忙问:“你妈……我师姑她提起过?”

赵秀儿沉思着,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妈一出神就恍兮惚兮地叨念什么师兄师妹的,有好几次说梦话都在喊师兄。有次发梦呓,她边喊着赵师兄——赵弋锵——你让我想得好苦啊——也把我这床头的被子都捞到她那头去了。”

赵秀儿木木地看着班主赵弋锵默默不语。

刘春阳急了,说:“秀儿,这是我们要找的班主!你的师伯,快叫哇,向师伯问个安好哇!师伯刚才还夸你啊!”

赵秀儿双膝“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声说:“大伯!侄女刚才失礼了!”随着头也在厢房的木楼板上叩出响声来了!

刘春阳忙过来,蹲在赵秀儿身边,摸她的额头。

叶逢春很善解人意地扶起赵秀儿并将她送到刘春阳的怀里。

赵秀儿说:“我没事,我是高兴的。”

叶逢春给赵秀儿和赵班主递过来两碗热水,说:“这碗水,就当是你们赵家人认祖归宗的酒了。”

赵班主喝干碗中水,说:“好了,该谈正事了。秀儿,你叫我大伯,我叫你秀儿了。秀儿,刚才春阳已经把你俩来的事都说了个大概,我们帮你们也是帮我们自己,更是你们在帮我们!刚才郭师长带信过来,要给穆桂英加段趟马的戏。逢春,秀儿替你去唱堂会,去唱《穆桂英战洪州》,你还不快谢过!”

赵秀儿抱住欲道“万福”的叶逢春,说:“谢什么啊!一家人呢!到时候,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姐场上场下的,多帮帮我,千万别让郭师长那老贼把我给累垮了。大伯,场面这块,您得给当侄女的看着点儿啊!马前马后的给师叔师兄们递个眼神或者手势什么的。”

一位青皮小伙子探出头说:“师姐,你放心,师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控全局,稳稳当当。场面这块有我们师兄弟保驾,都是宋师爷教的戏,我们横打竖打都要让锣鼓把你架起走。”

赵秀儿和叶逢春同时向几位青皮小伙子拱手道:“谢谢各位师兄了!”说完,叶逢春便拉着赵秀儿出了厢房,说起了女儿家的私房话。

刘春阳急匆匆地从厢房出来,说:“秀儿,大伯要你和胖师兄把《穆桂英战洪州》的马口响起接一下,免得晚上在台上出差错,被人喝倒彩。呆会儿,我就先走了。”

赵秀儿跟着刘春阳走到门外,问:“春阳,你到哪去?”

刘春阳放低声音说:“我去菜场沱啊!准备给李叔当挑夫,顺便还要审审刘青彪啊。”

赵秀儿说:“啊什么啊!我怎么办——啊?”

刘春阳说:“先把马口接好,吃了午饭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早点儿扮上,免得郭老贼一来就把你认出来了,晚上你就上《穆桂英战洪州》。”

赵秀儿此时不想让刘春阳分心,就没有说出郭儒桐和母亲之间的事,只是说:“堂会的事怎么办?堂会后的事你想过没有?”

刘春阳说:“这事我想了个大概,也只能想个大概嘛。你不是说我们走一步,人家也走一步嘛。先把前半段武戏文唱了,让郭师长同意赵连长的要求。后半段就文戏武唱了,一是伺机越墙走人,二是杀贼跳墙。”

赵秀儿说:“春阳,你说你想过了,我的心也顺了。后半段怎么唱,我说过我自有办法,我就有办法……”

赵秀儿停下,侧耳一听,厢房里低声念起了锣鼓经,就对刘春阳说:“春阳,虽然只唱好了前半段,但赵连长的队伍就能拉出去,就不影响我们的行动。”

刘春阳点点头,跑出戏楼,沿着六郎街往东走。路上,他见几个暗哨都作了没有可疑人接近县民团的暗示,就直接下了渡口。

赵秀儿同师叔师姐们接完马口,就对赵班主说:“我还有点儿事,需回住地一趟,下午提早过来。”

回到老山客栈,赵秀儿飞快地起身跑去把门闩了,先仔仔细细收拾好自己,再找出包袱里的香囊和颈瓶,打开人体经络图,把母亲的话重温了一遍。她仍男装扮着,放好经络图,藏好绣囊,忙下楼。

到了柜上,赵秀儿就让人把她带去了暗室。赵秀儿叫看守刘青彪的人把黑老二、黑老三带出门外,然后把门关了,摸出绣囊中的颈瓶,打开瓶塞,往蒙着双眼的刘青彪面前一晃,急收了颈瓶塞上。然后她开始在心里暗暗数着数,刚数完子、丑、寅、卯,刘青彪就开始兴奋了。

赵秀儿咬着下唇看着刘青彪,按照人体经络图上标的穴位,伸出食指比试了几下,终还是缩了回来。稍停,她再弓出中指,咬着嘴唇,用指关节往刘青彪身上一点一摁,刘青彪就发作起来。

赵秀儿又开始数数。当她红着脸数完十二个时辰的数时,刘青彪“嗯哼”了一声就静下来了,像睡熟了的人一样,还打起鼾来。

赵秀儿对睡着的刘青彪说:“对不起了‘穿山甲’,我从没有出过手,得先在你身上试试。别怪我,这种事都是你们这类只长两只脚的野物子给逼出来的。”

赵秀儿出了暗室,给看守的人说:“我让他睡会儿,看他能睡多长时间。”然后对看守人说了一声“多谢”,就回到了房间。

傍晚,办事刚回来的刘春阳就把调船到渡口的暗号给李庭辉说了。

李庭辉听完之后说:“这事我一会儿就安排,我也要参加行动,渡船必须提前到渡口附近等。”就拉着刘春阳进暗室。

看守人又向刘春阳说了赵秀儿见刘青彪的情况。

李庭辉说:“这个赵秀儿对刘青彪做了什么手脚,睡成这样?”

刘春阳说:“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李庭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刘春阳,笑着说:“你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刘春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李庭辉说:“春阳,你们准备好明日的行动,刘青彪就交给我吧,我把他带回观斗坪关押,待暴动结束后来审判他。”

“好!”说着,刘春阳大步出了门。

 

驻军师部设在被征用来的一处大院,大院虽有些破旧,但仍不失大气。半尺厚的大门背后用金黄色镶了一尺宽边的照壁,壁上面彩色的绘画斑斑驳驳,仍可遥想出大院主人当年的辉煌和威势。

郭儒桐一回到师部,就兴冲冲地踱来踱去。跟过来的卫兵一见师座亢奋的神情,也不敢打扰,只远远地站着,等着传唤。

郭儒桐为自己这双手感到满意。一场戏就把人家打得心甘情愿地来师部唱堂会。他不屑于用权势,用金钱。他说那样的女人来了也不解风情,更没情趣,有也是装出来的。

“我真搞不明白那些个保安司令、城防司令、把头、舵爷、豪绅乐此不疲地强抢民女,用威逼就范的手段,那样能得到两情相悦的春宵美梦么?”这是郭儒桐常在一些头面人物大谈风流韵事时,他最后发表的所谓能振聋发聩的言辞。

有人说:“我冒昧地动问一句,两支竹签打去的女人,就凭你一次堂会,便能唱出风情,就能道出情趣?”

郭儒桐自有他的理论,说:“风情非个中人不可解,情趣只同道人方可调。这解与调之间的奥妙,深究起来又甚是微妙!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驻军部的丁副官一回师部,郭儒桐就满面春风地问:“叶逢春小姐呢?”

丁副官笑了笑,说:“师座,您也是千虑一失啊!我留在那里候着人家,是不是有威逼就范之意?您一双竹签把人家打得红透粉腮了。人家赵班主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不会敬酒不吃端罚酒的。您还是先脱下戎装,放松放松吧!”

郭儒桐便脱下外衣,揭下军帽,抛给卫兵。

这时,门外传来警卫的声音:“叶逢春小姐到——”

丁副官说:“人家来了,到外面看着点儿。”说着就给卫兵的肩上拍了一下,“二营三连副排长的缺我给你留着。”卫兵便跟着丁副官一同出门去了。

郭儒桐待“叶逢春”进到师部大厅,既不寒暄,也不客套,只伸手对着太师椅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亲自去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与“叶逢春”。

“叶逢春”化着妆,身着戏服,进了门也不出声,只伸着兰花指点了点喉咙,对着郭师长道了个“万福”。

郭儒桐举着酒杯,避而不谈今天的《穆桂英战洪州》,而是将酒杯慢慢地摇晃,他荡着红酒,用鼻子嗅了嗅酒后,突然单刀直入地用川剧道白的腔调同“叶逢春”调情道:“学生粗通音律,于川剧高腔曲牌一端不甚了了,烦请逢春小姐指教。”

“叶逢春”也用川剧道白回答:“还请师座明示。”

郭儒桐一听,便随口道白:“逢春艳若——《一枝花》。”

“叶逢春”也略一思慎,用道白回答:“将军酷似——《二郎神》。”

郭儒桐伸出二指托住“叶逢春”的下颚,微低下头,若询似问地道:“小佳人欲解——《香罗带》?”

“叶逢春”抬手拂开郭师长的手,带娇含嗔地回道:“大丈夫当唱——《端正好》!”

郭儒桐一听,突然停住,面带愠色,放下酒杯,端起盖碗茶,吹了吹茶碗中既不烫也无浮叶可吹的茶水,小嘬了一口,乜斜着眼,把道白念得绵里藏针道:“我想——《走马观芙蓉》!”

“叶逢春”忍气周旋,道白念得柔中带刚道:“奴非——《桂坡不禁羊》!”

丁副官从门外进来了,一边鼓掌,一边带着笑声说:“师座,您可真是黄金票友哇!相互交流也用川剧高腔曲牌。师座,您干脆和叶逢春小姐来段《双下山》吧!”

郭儒桐突然放下茶碗,端起酒杯,把酒在杯里荡了几下,闻着杯中酒,盯着眼前人,把语调换回现实,吐出一个字:“不!”然后一仰脖子把酒喝干,把放下的酒杯搁出点声响来,似怒非怒地道:“学生刚才一曲《一枝花》,叶小姐回我一曲《二郎神》。请问逢春小姐,这《一枝花》与《二郎神》混合而成的一支曲牌叫什么?”

“叶逢春”也不卑不亢地道白:“那是《点绛唇》和《端正好》的兄弟曲牌,叫……”

郭儒桐意乱情迷地紧逼一句:“烦请逢春小姐明教则个!”

“叶逢春”的道白声音一尘不染:“那支曲牌叫——《脱布衫》。”

郭儒桐图穷匕首见了,大笑道:“哈哈哈!叶小姐要唱《脱布衫》,那就里面请吧!”边说边做了个“请到客厅后”的手势,旋即学着戏曲小生的架势,向叶逢春打了一躬。

  

赵秀儿咬着下唇看着刘青彪, 按照人体经络图上标的穴位,用指关节往刘青彪身上一点一摁,刘青彪就发作起来。

“叶逢春”只得含羞移步,但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焦虑。

就在这时,候在外面的赵明亮进了客厅,说:“师座,我在外面恭候多时了。你们在厅里切磋曲牌,撩得我在厅外抓耳挠腮。师座雅兴撩人,我也欲罢不能。特来凑兴,还望师座和叶逢春小姐赏脸。”

郭儒桐眉头一皱,正要发话,丁副官就开口了:“赵连长,师座台上的花脸、场面的桶子,在川军中是闻名遐迩;叶小姐穿甲扎靠的刀马旦、甩发舞袖的大青衣,在川中亦是艺名斐然。请恕我孤陋寡闻,我只知一团二营有个三连长赵明亮,是跟了我们师座多年的票友,但不知兄台你所凑何兴,兴从何来?”丁副官有意把话说得带点儿戏味,还捎带点儿醋意,好与此情此景相融,也让有的人心里受用更不好推诿。

赵明亮也跟着泛酸道:“请问丁副官,英雄美人,谁不乘兴?同为票友,当抒逸兴。丁副官亲临,或生幽兴。师座豪兴,幸勿败兴!兄如有兴,一同尽兴!”

丁副官也不示弱,将手一拱道:“赵连长,我无吟兴,便不遣兴,兄来助兴,岂敢扫兴。但不知此时此刻的叶小姐,是否还有此等情兴?”

“叶逢春”见问,故作夸张地“喂呀呀”地来了一腔,接着便以青衣的口吻道:“师长精通曲牌,想必部属亦是同道中人。我倒想讨教讨教,饱饱耳福。”

丁副官回头对郭儒桐说:“不知师座可有此雅兴?”

郭儒桐看叶逢春一脸兴奋,就点了点头。

丁副官说:“赵连长,既然师座应允,那我们还得按照师座刚才的兴致走,是不是?请问赵连长,师座刚才的戏,你怎么接啊?”

赵明亮说:“师座点了《脱布衫》曲牌,我——献丑了!”

丁副官问郭儒桐道:“师座,您的意思——”

郭儒桐也不好不开口了,他一把揽过“叶逢春”,一同坐在椅上,说:“赵连长,我晓得你的须生很来彩的。但我今晚有言在先,你若在叶逢春小姐面前丢了丑,明天护送叶小姐回班的事,就算罚你了。”

丁副官乘兴道白:“赵连长——你可知军令如山么!”

赵明亮也道白出口:“末将得令!”拉开架势,正欲亮相。

丁副官瞟了一眼太师椅上的“叶逢春”,她被郭儒桐拦腰搂得一脸的不情愿,便抬手伸掌,说:“慢——赵连长,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啊!”

赵明亮双手一拱说:“请丁副官明训。”

丁副官说:“有道是‘牙签上手就称棍,贵人得意也忘形’呐!你在开口‘放帽子’之前,就不找个人在一旁给你敲个点子,免得走板黄腔?”

赵明亮当即拱手躬身道:“那就有劳丁副官了。”

丁副官就嘿嘿一笑道:“赵连长,我说你是贵人得意也忘形了嘛。眼前就是桃源洞,你却乱拜泥菩萨!我给你敲个点子?在师座面前,我敢造次吗?你不是想让我在师座面前出丑吧?”

赵明亮急忙摆手,说:“丁副官言重了,小弟定无此意。”随即给郭儒桐双手一拱,腰躬了九十度,“那就有劳师座了。”

郭儒桐松开叶逢春,用手在膝头上拍了两下,说:“好嘛。顶了我的板是要受罚的哟!”

“叶逢春”猛然站起来说:“哎呀!不如大家凑个场面,让师长给我们坐桶子,大家也尽兴嘛!”

丁副官说:“叶小姐真算是楚楚动人,善解人意啊!可这响器师部哪有啊!”

“叶逢春”说:“叫人到袍哥会中去借,哪个袍哥会中都有唱围鼓的嘛。”

郭儒桐说:“算啦!怕的是采花等到花瓶插,花谢了花瓶还是黄泥巴!叶小姐有兴趣走场面,那就干脆来‘肉’的嘛。”

丁副官说:“好!师座这招,更显情趣。请师座发令点将。”

郭儒桐说:“自报,自报嘛。”

丁副官说:“我的小锣。”

赵明亮说:“我的铰铰儿。”

丁副官喊声:“卫兵!”卫兵应声跑进来。

丁副官说:“你来大锣,行不?”

郭儒桐说:“这娃娃老慢半锤,回回打‘丑当’,锤锤都打在我的腰眼上,打得我都快成腰肌劳损了!我和赵连长换。”

赵明亮说:“恭敬不如从命。老弟,承让了。”说着就拍拍卫兵的肩。

“叶逢春”说:“我来小鼓。”

丁副官说:“叶小姐,你没说错吧!你坐桶子?”

“叶逢春”说:“大钵我可拿不动。”

丁副官说:“叶小姐,就以手代钵,就这样两手一张一合的事,还重啊?”

“叶逢春”幽幽地说:“丁副官,我们做这种动作恐怕不雅吧!”

赵明亮向“叶逢春”瞪眼,“叶逢春”视而不见地偏过头。

丁副官正欲开口,郭儒桐笑出声来说:“嘿嘿,今晚的叶小姐,让我大长见识了。我的大钵,我的大钵。好,请饭甑子掌瓢!”说完就两手当大钵击了一下,嘴里吼出一钵声的“丑”来。

“叶逢春”仍不识务道:“好。但我还有个要求。”

郭儒桐将倒着的身子坐直,说:“快讲!”

“叶逢春”说:“这领腔还是烦请师座。帮腔就得大伙了。帮腔随意附和,领腔得用仄音。”

丁副官打趣道:“叶小姐,你这是不想让英雄难过关啊!”

赵明亮煽情道:“嘿嘿,只怕叶小姐又失算了。我们师座从来不唱‘雪拥兰关马不前’的。”

郭儒桐说:“叶小姐是要我知难而进呢,你们不懂。我就献一回八十岁老妪倒绷孙的丑吧!”

“叶逢春”双手在膝上搓了搓,正要发声,见丁副官还在审视大家,便说:“丁副官,比起!”

丁副官一边伸出双手比着,一边却说:“慢!”就在兜里掏出香烟,给卫兵、赵明亮和自己耳背上都夹了一支烟;又给三人各点燃一支烟,插在嘴里叼着——偏头看看,又把三人的帽舌拉偏在耳旁,说:“这才像袍哥们打围鼓的样子嘛。”说着,给郭儒桐的耳背也夹上一支烟。

郭儒桐也耸耸肩,用手摸摸烟,很有感觉的样子干咳了两声,说:“丁副官,你酸够了没有?”

赵明亮乘机起哄道:“师座,罚丁副官明天护送叶小姐回班!”

卫兵说:“这样的美差还在推啥哟。师座要派我送叶小姐,我就乐翻天了。”

郭儒桐有点儿不悦了,但也只是通过声音表达出来的:“请叶小姐敲——边——鼓!”

“叶逢春”双手半握拳,微弓出食指,前后往膝头一击,嘴里发出“打把”的声音,众人就在嘴里念出锣鼓的声音,手比出打击之势,一本正经,韵味十足。

锣鼓一停,赵明亮便用须生的念白放出吕洞宾这段唱腔的“帽子”:“红尘碧落路非遥——”

郭儒桐便把两手作合钵状插放在腿裆之间,脖颈向前一伸,头一仰,用仄音(假嗓)吼出:“呃——路——非——遥呃——”

众人齐声帮腔:“啊——”

“叶逢春”又发了正四捶的眼口。众人又念唱出:“壮乃丑当丑当丑!乃壮丑乃!壮——!”

随着锣声和钵声合击的余韵,众人又“啊——”了一声,赵明亮就“吕洞宾”起来了:“红尘碧落路非遥,咫尺间方壶园峤。世人不知其中妙,直恁着空虚缥缈。哪知吾神仙道妙,只等白头大限到,醒悟时光阴去了,劝君回头须及早。”

赵明亮唱的这段《脱布衫》,是吕洞宾施行教化的劝世文,中间要帮两句,后面还要帮最后一句。这三句都需有人念着锣鼓点,还要有人跟着锣鼓点去领腔帮腔。

郭儒桐一本正经的仄音领腔如金鸡引颈打鸣,脸红筋粗。众人帮腔也很有角色感。

赵明亮唱罢收势,急忙给众人拱手,说:“承蒙各位抬爱,要不是师座领腔,我都差点儿唱黄了。献丑,献丑!”

“叶逢春”忙说:“哎呀,今晚真让我这小女子长见识了!师长的仄音是如此的悠扬婉转,余韵绕梁,与女腔媲美。赵连长唱法娴熟,行腔潇洒有如流水行云,吐字清明,掷地金声,票友之中亦是少见。师座儒将风范,部属清雅倜傥,真叫人有些乐不思蜀了。”

郭儒桐站起来,伸了手,踢了脚,再弯腰,直起身来才接过话头,说:“叶小姐,你怕是在得陇望蜀吧!”

丁副官却回过头对赵明亮打趣,但语音却酸味十足:“赵连长!公陇尚不保,犹望蜀乎?”

赵明亮忙笑着回答:“我赵某平生素不夺人所爱,何况在师座面前。我今晚是特地为师座送野物子来的。勤务兵!”

勤务兵扛着一锦缎包袱应声进了客厅。

勤务兵一进厅门,便把吊灯望了一眼,走到太师椅前将锦缎包袱放下,打开时顺手就将黑狐狸的长尾捋直,捎带把位置挪了一下。

赵明亮就请郭儒桐落座在太师椅上。郭儒桐横手一揽,就把“叶逢春”也揽入椅中。

灯光下的黑狐狸,闪着油黑的亮光,在白色的锦缎映衬下,尤为显露。在三道金色宽边中斜卧着,极彰雍容华贵之气。在郭儒桐的视角中,这黑狐狸好像正跃起向前猛扑。郭儒桐不由得弯腰伸手抚摸着几与身等的狐尾,赞叹道:“好家伙。”

赵明亮说:“师座,今天友人送来这只野物,肉不稀罕,贵在皮毛。师座何不在换防出川之前进山走走,给伯母和嫂夫人弄件狐皮大氅,顺便也轻松轻松,对着活物练练枪法。比起买来之物,更显师座对伯母的一片孝心,对嫂夫人的一片怜爱之情。”

“叶逢春”也趁机起哄道:“狐皮作袍,那才高贵!纯黑之色,当是极品。”

丁副官也撩上一句道:“叶小姐也喜欢?”

“叶逢春”说得苍凉道:“若无师长垂爱,小女子不敢奢望。”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之声:“我们有事求见郭师长!”

郭儒桐扭头目示丁副官,丁副官便抽身去了厅外。

郭儒桐问赵明亮:“三连长,这地方你也有朋友?”

赵明亮说:“不瞒师座,半月前我在江边巡哨,一民团和一地痞正向一对来县城卖野兔野鸡的夫妇肆虐,不光抢了人家的野味,还当着其夫之面凌辱其妻。我就拔枪走过去,意欲吓退二人,谁知地痞却说:‘你敢来管闲事,坏好事,我让你驻军不得安生。’我就谎称,这二位是我哥嫂,不是管闲事,我正沿野味市场找过来的,二人便松了手。我本想带着这对夫妇到一僻静处,再让他俩离城,谁知那两痞子竟一直跟着我。我只好带到营地,买下野味,派人将这对夫妇从后面带出营地,送过乌江。他今日送来这只黑狐狸,说是谢兄弟的。我已将其送走,并给了一点儿意思。我留着无大用,特送师座,聊表属下寸心。”

郭儒桐并不致谢,也不问及以后事宜,只问:“你友人家住何处?”

赵明亮说:“铜锣山后。”

郭儒桐问:“离此多远?”

赵明亮说:“步行一天一夜的行程。”

郭儒桐问:“你友人今天能回到家?”

赵明亮说:“乡村之间路边常有小店子,有钱则宿,无钱则围坐着炉火过夜,只收饭食钱。这是我留他明日再走时,他告诉我的。还说在城里多呆一个时辰,就多一分惊恐。”

说话间,丁副官进来了,手中拿着一个盒子,丁副官打开之后,盒中上面是一封柬帖,下面放着四根金条。

丁副官说:“还有一批黑白货在外面。”

郭儒桐一手揽着“叶逢春”,一手打开柬帖,浏览一遍,说:“进来”。

李庭辉就带着挑夫刘春阳挑着担子进来了。

一进客厅,刘春阳放下担子,李庭辉就揭开担子上盖的油布,随手拣出一块鸦片烟,往茶几上一放,说:“师长,这都是上等好货。我们刘金龙大爷……”

郭儒桐一挥手,说:“你不用多说,帖子上已说得详细明了。你回去对你们刘金龙刘大爷讲,应该组织地方团练管好地方治安,光依靠我们不行。县境内也不只你们一个高松镇要管嘛。其实你们刘大爷若把这些东西换成钱粮衣物,施舍救济当地老百姓,定会减少这些求借外力的劳神消灾之事。不过,送来了嘛,又却之不恭。”

李庭辉说:“师长说得极是,我也曾这样劝导过刘大爷,但我等人微言轻,哪比得师长您一言九鼎呐!只是眼前事急,还望师长开恩施爱,助地方根除隐患,以保一方平安。三五日后,待郭师长班师回城,离开高松镇时,山民们还有厚谢。”

赵明亮问:“你们高松镇离铜锣山有多远?”

李庭辉说:“就在铜锣山下。”

赵明亮转身对郭师长耳语道:“师座,何不让我带兵进山走走。一来可安抚地方,何况人家大礼在先嘛;二则可以为师座猎些狐皮回来,一举两得哟!师座如有雅兴,也可带‘叶逢春’小姐一道进山逛逛世外桃源啊!”

“叶逢春”欲站起身来,说:“师长,你们谈军务,我改日再来!”

丁副官说:“叶小姐别急,清唱之事少安勿躁,这点芝麻小事,师长一句话,就让赵连长去解决了。”

郭儒桐皱着的眉头一下跳开,手在“叶逢春”的腰上紧了一下,说:“就按你三连长的意思办。你带好全连弟兄进山走走。慢——三排才出了点儿意外——就不去了,免得你控制不住。五日内返回师部。”

赵明亮忙对郭儒桐耳语道:“师座,人多人少倒无关紧要,安抚地方,意思意思而已。为了出猎顺手,兄弟们手中的家伙,是不是给换换。”

郭儒桐说:“好吧!你随丁副官去军需处,把家伙换了,每人加带50发子弹。丁副官向巡逻队发出一团二营三连奉命靖乡抚民,通行勿阻的命令。照刘金龙的意思,你们半夜噤声出城,连夜渡过乌江,免有影响。由李先生他们二位给你做向导,还烦请李先生转告你们刘金龙刘大爷,别亏待了我的士兵们。我们的军费有限,军需物资严重不足,还望地方上的绅粮大户多多体恤,多多支撑,为国为民分忧啊。”

李庭辉说:“那是应当的。给我们山民办事,我们理当重谢。届时,我们的谢礼请赵长官给师长带回县城。”

郭儒桐疲惫地站起来,说:“好!我就代表全体官兵先谢了。”

丁副官领着赵连长去军需处,更换装备之后,向巡逻队发出“一团二营三连奉命靖乡抚民,通行勿阻”的通令。传完令,他们就丢下众人,扬长而去。

 

接着,郭儒桐从“叶逢春”腰间箍手过去,在她耳边说“叶小姐,该唱《脱布衫》了”,又让赵秀儿回到了“叶逢春”的身份。

“叶逢春”只好半推半就地随着郭儒桐挪步进后堂。

宽敞的后堂中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湘妃榻,郭儒桐张开双臂向“叶逢春”走来。

“叶逢春”见郭儒桐不紧不慢地逼过来,便带着复杂的心情和女性的本能向湘妃榻后躲过去。

郭儒桐没有直接逼过湘妃榻去,他坐上湘妃榻并靠在榻的靠背上,带着难以揣摩的微笑望着“叶逢春”。

“叶逢春”在退却中稳住自己,仍以“戏”遮脸,拿着戏腔,说:“师长,事已至此,小女子已无话可说,但仍有一事相求,还请将军恩准。”

郭儒桐说:“千金一刻,不可虚掷。叶小姐有话尽可明言。”他把话音说得不温不火,但言词和动作就有点相左。他站起来,搓着双手看着“叶逢春”。

“叶逢春”抬手遮面,带着戏腔道:“恳请师长事过之后,容我今晚脱身回去。若待明朝回到班里,我便无颜在三合班立足了。”

郭儒桐便又将手急速地搓了几下,打个干哈哈,也戏味十足地回腔道:“哈哈,只要叶小姐能让本座酣然入睡,让你空守,我也无趣,去留随你自主。若我精神尚好,了无睡意,那——叶小姐,你、你、你就得唱女关公夜读春秋,秉烛待旦了。”

“叶逢春”说:“师长此话当真?”

郭儒桐说:“驷马难追匹夫一言,何况我乃军中主帅。”

“叶逢春”向郭儒桐深深地道了个“万福”,说:“那就请师长在没有酣睡之前,给你的卫兵们下个口谕。”

郭儒桐嬉笑着调侃道:“倘若我还没有酣睡你就要走呢?”

“叶逢春”说得羞涩道:“将军倘未入睡,小小弱女子,能走得了么?”

郭儒桐一听就笑起来,说:“哈哈哈!我也有一言相告,我容你今晚离去,明晚你叶逢春小姐就要不请自来,方圆你我今晚之残梦,更慰我怜惜之痴心,想那20年前,曾有一女子,常令我春宵难忘,但却不识好歹,离我而去,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叶逢春”得知他果真就是欺凌自己母亲的那个团练长时,心中怒火万丈,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又是一个“万福”道:“师长垂爱,受之有愧,言出如令,谁敢不遵啊!还是请师长先晓谕士兵,让小女子心安。”

郭儒桐说:“好,好,好!叶小姐心中不安,我郭某也心怀惴惴;两颗惴惴不安之心相系,鱼水焉能和谐,我传令就是。”说着向门外吱声道,“尔等退至大门守候,没命令严禁入内。如叶逢春小姐需回班之时,尔等休要多事!”

卫兵和院内巡逻士兵应了一声,脚步声便向大门去了。

“叶逢春”双手护脸,绕过湘妃榻,边向郭儒桐靠过去,边就去解领下的纽扣,口中念着戏文道:“温侯不仅儒雅风流,尤能怜香惜玉,奴也并非无情之草木,只好舍身相陪了哇——”说着虚开衣领,唱了一句,“喂呀呀——羞煞人也!”

郭儒桐也很谦恭地以“吕布(温侯)戏貂蝉”的场景配合道:“学生——得罪了——”说着也躬身施礼。

“叶逢春”趁郭儒桐躬身施礼弯腰之际,用指尖挑开胸前绣囊中的瓶塞。顿时,室内暗香浮动。

郭儒桐说声:“好香!叶小姐,你好香啊!”说着就向他眼中的“叶逢春”探出一双手去。

“叶逢春”为防香满外溢,边塞瓶塞边往床边退,心中数着“子丑寅卯”的数字,口中念着:“我让君一夜香袭身,三日人方醒呐!”

郭儒桐口中喃喃着“叶小姐”、“叶逢春小姐”的话追着赵秀儿,一边就自解衣装。

“叶逢春”见郭儒桐飘飘然地向自己扑来,抓过大床上与床宽相等的鸳鸯长枕,晃了几下后就递到已兴奋得赤裸着的郭儒桐怀中。

郭儒桐便眯着眼抱着鸳鸯长枕,嘴里念着“嘣嚓嚓”、“嘣嚓嚓”随着节奏跳起来。

“叶逢春”扶着鸳鸯长枕在枕后面跟着郭儒桐念出的“嘣嚓嚓”的节奏旋转——“叶逢春”把“嘣嚓嚓”的节奏当川剧锣鼓点“当丑丑”来踩,先还有点跛脚,稍后就适应了。

“叶逢春”见郭儒桐比刘青彪经得熬,就懒得再数“申酉戌亥”了,就想让郭儒桐加大活动量,累趴他,便在郭儒桐身后说:“温侯!我在这里!”

郭儒桐听了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长枕,转身就向“叶逢春”扑去。

“叶逢春”一闪身,躬腰拾起长枕——她怕郭儒桐绊在地上起不来,随即将鸳鸯长枕放到床上,说:“将军——奴家——在这里!”

郭儒桐转过身来,就有些站不稳了,仍趔趄着向“叶逢春”扑来。

“叶逢春”怕郭儒桐趔趄着扑下地去,便急伸手支撑一下,恰好让他的双手抓住,接着就用力往怀中搂住。“叶逢春”惊恐地将双手死死撑着,紧紧地抵住他的胸膛。

急不可耐的郭儒桐便开始撕扯起“叶逢春”的衣裳。

“叶逢春”急缩回双手,抓住郭儒桐的手腕,不让手移动。

亢奋中有些恍惚的郭儒桐,手上的劲道已不如平时,但嘴里仍不停地叫喊着“叶小姐”、“逢春姑娘”。

情急中的“叶逢春”想及早摆脱郭儒桐的控制,忙用拇指狠掐郭儒桐双手的虎口。郭儒桐就“嗯哼咿呜”地松开了双手,一双手一前一后,慢慢地从“叶逢春”身上滑了下来。

“叶逢春”说声:“国舅爷,小女子貂蝉在这里!”立即就滚身上床,将鸳鸯长枕抱在手里,待郭儒桐向床上扑来时,她将鸳鸯枕送过去——郭儒桐就将鸳鸯长枕抱住压在身下。

“叶逢春”记起母亲说:“要耽其时日,可弹少许药粉于其鼻中。”她也不知“少许”是多少,便用小指指盖挑了些许,弹入郭儒桐鼻中!霎时,郭儒桐就疯狂起来。

“叶逢春”忙背过身去。稍许,“叶逢春”强迫自己转过身来,但伸出去点郭儒桐的手仍有些犹豫。她给自己腿上一掌,告诫自己:“刘大嫂喂!你还臊个啥啊!”便往自己的脸上左右来了两下,搓了搓,就一咬牙,伸出手去,在其尻上一点,尻下一摁,郭儒桐便同鸳鸯长枕颠鸾倒凤起来。

这尻上一点,尻下一摁,有“一泻如注,泄不露痕”之功,加之那满室浮动的暗香,更有“一夜香袭身,拥千年干尸,若亲二八玉体;竟日人方苏,陷万丈污秽,如处温柔梦乡”之效,也就是当年水月秋对付豪强富户要强行非礼时,使出的庵中老尼传的绝招,让他们事过之后毫无察觉,还常让他们产生相互夸赞其堂会之外的“戏外功夫,妙不可言”的错觉之故。

“叶逢春”由着郭儒桐对着鸳鸯长枕发威,自脱下罗裳,亮出一袭紧身夜行衣,熄了灯,关好窗,放下纱帐,将罗裳打成包袱背上;从怀中取出一封柬帖,露出一角,压在湘妃榻下,静坐在那里,观察周围的动静,等着郭儒桐入睡。

丁副官发了“奉令靖乡抚民,通行勿阻”的通令后,仍不放心。他尾随三连到了乌江渡口,然后迅速赶回师部。

大门警卫向丁副官报告了情况和郭师长的口谕,丁副官就叫卫兵带岗警卫:“让师座休息好了,你候缺的希望就更大。”

卫兵就精神抖擞地进入站岗的位置。

“叶逢春”听着郭儒桐的一声嘴像是被捂着的低吼,随即就安静下来,鼾声也渐次地响亮了,她就把包袱大挎背着,又去给郭儒桐身旁放了个“人”,用被子将二人盖着,又伏下身来,察看四周的动静。

“叶逢春”蹑足出屋,贴着墙走过去,跳下院墙,先辨别好方向,便往东边的一条小路下去,刚走两步,后面就传来阳雀的叫声:“轨桂阳——轨桂阳——”

“叶逢春”急应声道:“轨桂阳、轨桂阳——”边叫着边向黑影跑去。

黑影站起来,轻声喊着“秀儿——”跑过来,“叶逢春”又成了赵秀儿,低声叫着“春阳——”跑过去。

一个是死里逃生见到亲人,一个是望眼欲穿终于会面。赵秀儿和刘春阳紧紧抱在一起。稍停,赵秀儿抽泣起来,一双手就往刘春阳的后背拍打。

刘春阳紧紧地抱住赵秀儿说:“秀儿,我对不住你!”

赵秀儿一把搂着刘春阳的脖子。

刘春阳说:“走吧,我们马上过江。明天是场期,我们还得赶回去。”

二人便顺着小路往乌江边走去。刚走完小路,进了巷口,忽然从身旁的窗户中传出一声:“春阳,这里。”门就虚开一条缝,钟承佑正站在昏暗的油灯旁。刘春阳便拉着赵秀儿闪进去。

屋内,钟承佑拉着刘春阳和赵秀儿说:“春阳同志,辛苦了!赵秀儿同志,委屈你了。”随后便向刘春阳传达了省里的指示,“高松镇暴动之后,就同赵明亮的部队一起,把队伍拉起来。不称省第二路红军,改称省东南红军游击队。赵明亮的队伍先到高松镇的焦岩口下的松林里和铜锣垭两处埋伏,防止丰县和枳县驻军的突袭。赵明亮的队伍进镇时,不得着军装,以免暴露赵连长的去向,刺激地方反动武装和两县驻军。要刘春阳一定为赵连长的人备足便装。”

刘春阳说:“请钟特派员放心,我保证照省军委的指示办。”

钟承佑拉过刘春阳和赵秀儿的手,三双手握在一起,说:“高松镇的事,就全权委托你们了。县城的这次行动,没你俩还真不成。等到了高松镇,我再找机会向你俩表示祝贺。我还要留在县城,观察县民团和驻军的动静。一有情况,我会派人飞马传信给你们的。小渔船在乌江渡口下等你们,出门后有人护送你们去。前后都是自己人,跟着走,别回头。路上如遇突发情况,你俩只管迅速离开赶往乌江渡口,什么事都由他们应付解决。你俩千万别介入,免被纠缠。”

刘春阳和赵秀儿出了门,便见前面有一高一胖的两个汉子回头向刘春阳点了点头,就前面带路走了。

前后四人到了黔靖街,正欲往骡马市场旁的小路下走,从沿河边的路上渡口去。忽见前边擦燃一根洋火闪了一下,划了一圈,点上烟,灭了。前面的人就带路过去,闪着的烟头就灭了。

带路人忙取出手电筒,朝对岸亮了一下就有一只小渔船划过来了。带路人去扶赵秀儿上船,刘春阳伸手一挟,脚一跨,就带着赵秀儿跳上船去。

带路人稳住小渔船,低声说:“快伏在船上!”随即就跳上船,提起篙竿用力一撑,小渔船就掉头转向,如箭一样朝对岸射去……

远处,高松镇的文峰塔上亮起了手电光,朝两头望山嘴也划了个左三圈。看到“左三圈”的信号,何德宽望着欲晓的东天,长长出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按原定的暴动计划,作好准备,分头行动!”说完,他便赶往焦岩口,去迎接暴动总指挥刘春阳。

 
陈曦震,温璟楹,姜巧玲
《今古传奇(单月号)》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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