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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季锦

更新时间:2009-03-28

染坊的主人,我熟悉。在我青少年时代,他每天出现在我初中校园里。校园里,有一个墙面石雕,是一组开国元勋的上半身雕像。校园有南北侧门。北侧门通往田野,大片的稻花随风起伏。南侧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小巷与街相通。有一个老人,穿解放鞋和军绿色上装,每天凌晨,来到雕像前,给雕像敬礼。敬三个礼,鞠三个躬。鞠完躬,把帽托在手上,喃喃自语:“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向你报告……”他把昨天所做所想,一五一十地向石像详细地报告。其实他并不十分年迈,只有六十多岁,他的身子已完全佝偻了,右腿有些瘸,走路踮着脚,身子有些摇。我进校园读书的第二天早晨,便注意到这个人。我们在操场做操,他站在石像前敬礼。我们穿着大短裤和背心,他一身军绿色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南方的冬季阴湿漫长,雨雪天的清早,黑漆漆,校园走廊的白炽灯浮起一圈灰蒙蒙的光。有人开始跑步,有人进教室朗读。冬雨天,学校取消早操,改为课间操。老人还是按时来敬礼。他戴一顶斗笠,穿一件蓑衣,敬礼的时候,把斗笠蓑衣脱下来,笔挺地站着。边上的孩子看着他。我们逗趣他。他弓腰说:“毛主席就是在天安门广场向全国人民挥手的那个人。”这个老人叫刘牧野,曾是八季锦染坊主人。

街把镇一分为二,街北毗邻古城河,街南和一片田畴相连。古城河从山峦湍急而来,在古城山回旋,往南,形成一片沙洲地。小镇临河而筑,夕阳的余晖从水面反射上来,变成了橘色,稀稀薄薄,浥在乌黑黑的瓦屋顶上,有了湿漉漉的色感。尤其在四月,柚子花以蜜蜂的歌喉嗡嗡嗡浅唱,河水声急切地哗哗哗,街上的暮色会早一些降落。白鹭也在河边的樟树栖息,嘎嘎嘎。河边钓鱼的人收了杆子,背着鱼篓,穿过泛青秧田,没入小巷里。这是一条千年老街。东街头有集市、诊所,南来北往的人,在街头短暂逗留,或去往德兴或上饶。西街头是粮铺、补锅铺、花圈店。

街上有五六家布店。布店临街,门口有一个杉木柜台,乌黑的油漆在桌面浮起一层光。橱窗的木板一块块叠在桌下。门店是两个打通了墙的房间——在没开店之前,屋舍用于住户做卧房,一条逼仄的风弄一直伸到最里间的厨房、天井、厅堂——长排的木质货架紧贴着墙壁,布料一卷一卷地斜竖在货架上。布料一般是灯芯绒、劳动布、纱布、棉布,挂在货架上的是一卷卷的毛线。布的颜色也琳琅满目。单说红色,就有紫红、暗红、橘红、玫瑰红、胭脂红、淡红、粉红、芙蓉红。也有很多花布,一般是棉料,花色多样,有豌豆花、扁豆花、蔷薇花、小百合花、杏花、桃花、梨花、木槿花、牡丹花,色彩鲜艳明丽,很讨女孩子喜欢,扯上几尺,做长裙,走在街上,摇曳多姿。尤其在雨天,撑一把伞,在老巷老弄的墙根下,看一眼穿长裙的女孩子,心里会冒泉。店主一般是妇人,四十来岁,嘴巴甜,能说会道,面目整洁,笑容和蔼,话语温热,见人三分熟,见客七分亲,帮客人选布料,说贴己话,让人不好意思不选几块布料回家。

(3)在改革目标上,力争到“十三五”末,基本形成组织健全、功能完善、服务高效、布局合理、经营稳健的现代金融服务体系。金融服务创新能力明显提高,小微企业、“三农”等薄弱环节融资难以得到明显改善,金融服务覆盖率、满意度进一步提高。金融生态环境明显改善,测评结果在全省实现增比进位。区域金融业竞争力明显提升,实现经济、金融良性互动、健康发展,金融业增加值年均增长30%,金融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6.4%,占第三产业增加值比重达到15%。

定理 2.3 设X={x1,x2,…,xr},→是[0,1]上的正则蕴涵算子。对任意的a,[0,1], a+a→b≤1+b。若([0,1],ρ)完备,则(F(X),H)完备。

八季锦土布店,在小镇,无人不知。谁敢说,他家没买过李氏土布呢?我母亲也爱去李氏土布店买布,说土布经得穿,不褪色。李氏世代染布卖布,在八尺弄有一座三栋厅的大宅院。一栋房子,三代修,说的便是李氏。三代人,耗费十数担白银,修一栋房子,为饶北河人百年来所津津乐道。李氏先祖来自广陵。咸丰皇帝去世那年,即1861年,广陵染织厂工人李木生因失手杀人,潜逃至广信,落地生根,娶洲村大族周氏蕙兰,在小镇自创“八季锦”大染坊,以染布卖布为业。民国十二年,李氏“八季锦”大院落成,李氏成饶北河流域名门。小镇有二十余间大屋。大屋以二栋厅、三栋厅结构,有高大石雕的门楼,有木雕精美的花楼。这些大屋,有的建于明代,有的建于清代或民国早期。大屋是族姓的世家老屋,世代相传。如徐氏酱园,如王氏药材,如余氏谷烧,如周氏盐号,如汪氏烟丝,如李氏土布。大屋并不临街,隐在深巷里。巷子侧边是花园,花园进去是门楼,青砖白石灰砌的马头墙高耸。进了门楼是小院,石榴高过了围墙,指甲花在墙下秘密地盛开。推开小院的门,一个大天井瞬间把无边的天空缩小成一块白纱巾。若是雨天,从天井落下来的雨,缥缥缈缈,檐水潺潺——这让人恍惚,时间再一次把人过滤,像一片随水漂流的树叶,在沉浮,在翻转——在天井站久了,会出现许多与眼前不相仿的景物:雨中的码头,离散得不知去向的人群,街上悠长的吆喝声,新娘上轿前看父母的眼神,银圆在木桌上转动的当当当声,三白草在屋角一夜间开满了白花,从床榻上落下去的手那么无力……绵长的雨,把时间挤压成一滴滴,滴下来。啪啪啪的雨声,来自瓦檐,来自树叶,来自冗长的寂静。街有两华里长,石板铺的街面有一层油亮的光。斜长的屋檐,和幽深的巷弄,构成天空的倒影。

小镇地处饶北河上游,处于盆地入口。古城河奔腾向南,泻入饶北河,形成洪流。山峦在河岸堆叠,浪头一般,一浪推一浪。肥沃的盆地像一朵盛开的马兰花。村落沿山边而筑。灵山奔驰,峰峦叠嶂,飞瀑在远远地闪光。大染坊在镇东码头对岸。

客人在旅社住了下来。晚上,戴腕表的男人一个人来到八季锦大院,拜见刘恩慈,单刀直入,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吴宝书,是顾祝同长官的少校副官,在第三战区司令部任职。”他递上礼盒,对刘恩慈说:“刘先生,我知道,你藏有八季锦丝绸。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难处。晌午来的那个女人,是顾长官的外室美素娟。她住在河口,每年春天,皮肤会发红斑。都说穿了你的丝绸,皮肤不发疹,她得不到八季锦丝绸,我承担不了这个后果,你也承担不了这个后果。”美素娟原先是杭州大世界的二等戏子,在安徽屯溪演戏时,被顾祝同看中,做了野外鸳鸯,被顾祝同安置在铅山河口街一栋小公馆,由吴宝书照顾日常生活。刘恩慈笑了起来,说:“我不是医生,没这个道行呀。”喝茶的来客也笑起来,说:“顾长官的脾气,谁敢惹呢?”“知道知道,顾长官好手段,去年在皖南,八万人马伏击新四军,名震天下呀。”吴宝书说:“刘先生,这样吧,价格好谈,你尽管开价,我明天上午再来,我不会空手回去,你看着办吧。”刘恩慈待客人远去,把弱冠之年的刘牧野叫到跟前,说:“明天让染坊的人休息一天,我明天上午在染坊等客人。”他又交代儿子:“以后,我们染坊再也不染丝绸。丝绸是石中的翡翠,泥烧的青花,高贵,稀有,但易碎。土布是野麻,芭茅,烂贱,但命硬,生生不息。”他和儿子说起家世,说起世道,说起学堂,直至残月西沉。

刘牧野的父亲刘恩慈死于1942年春。刘恩慈,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在民国时期,捐资建了古城学堂。古城学堂是小镇第一所现代学校。学生不用缴费,课本费和教师薪水由八季锦支付。学堂在河边的沙地上,有三栋木质房子,有橘园。刘恩慈交友甚广,每年还请广信名流来学堂义讲,讲绘画讲小说讲信河戏讲时局。1935年,信江流域水灾爆发,饿殍遍野。三十出头的刘恩慈在码头开设粥铺,和酱园、药园、盐局、酒坊几个老板,合力济民达半年之久。1994年,我在《广信民国人物志》里,读到了有关他的文字,也看到了他的照片。他站在“八季锦”大院的花园假山前,穿一身白色长袍,戴宽边眼镜,拄一根手杖,嘴上叼着一支木烟斗,麦秸帽显得有些宽大。刘恩慈善字画,聚友结社,也爱信河戏。到了年关,他便请信河班来唱戏,兴之所至,他也登台。

茶喝了两圈,刘恩慈还没回来。吴宝书对美素娟说,我去看看。他跨过侧门,尖叫起来:“吊死了,吊死了。”在晒染布的横木上,刘恩慈上吊死了。两条丝绸带,结成一根带子,绕着他的脖子,把他悬空吊了起来。染布的院子中央,有一个大火盆,盆里有一堆轻飘飘的灰,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来飘去——早晨,他把家中藏的丝绸,全烧了。

广信一带,有人以千金求刘恩慈一匹丝绸而不得。1942年春,柳枝还没完全荡漾绿意,山樱吐露星白的花苞,饶北河的鱼群还没溯游而上,桑树的芽叶还是针尖的模样,一个晌午,刘恩慈的宅院来了几个客人。一个女人,三个男人。女人白净,穿白底牡丹花旗袍,个头高挑,三十来岁,有些胭脂气,吸烟。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穿西装着黑色绑带牛皮鞋,面目俊朗,戴腕表,另两个男人二十来岁,黑色便装。戴腕表的男人说:“刘先生,你手头是否还有八季锦丝绸卖呢?价格贵一些不要紧。”刘恩慈请了茶,双手一摊,说:“我没有丝绸,也不染丝绸,镇里还有几家布庄,他们有丝绸卖。”戴腕表的男人说:“刘先生这样说,不够意思了。谁不知道八季锦丝绸虫不蛀,不腐,香味弥久不散,绸缎上身,浑身不痒。”刘恩慈说:“谬传谬传,我染土布卖土布。”另一个眼角有疤痕的男人从一个大提箱里,取出一个轴卷,给刘恩慈说:“知道刘先生善字画,现有一幅费宏《行书尺牍》,愿赠予先生,另付金瓜片百片,求先生一匹八季锦丝绸。”女人坐在圈椅上,四处打量厅堂布置,并不搭话。刘恩慈说:“实在不染丝绸,乡野贫困,有丝绸也无人买,土布适合乡民布衣,各位抬爱,心领,拜谢拜谢。”他站起来,拱拱手,算是送客。

我们去街上买盐,买酒,买肥皂,买布,买土缸,买面粉。我们卖辣椒,卖大蒜,卖金银花,卖酱菜,卖劈柴。母亲一年上街买两次布,四月买一次,十月买一次,背一个大扁篓去,买来花布、灯芯绒布、劳动布,请来四眼裁缝师傅上门做工半个月,做换季衣服。四眼师傅个子矮小,戴黑边眼镜,他含苞待放的女儿挑着缝纫机从河东,涉水来到村里,上门做衣服。四眼师傅负责裁剪。在大八仙桌上,他把布料打开,摸摸布,说,一年又过去了,人怎么会不老呢?我家里人的身高,他都记得,他也不用量尺寸,竹尺子按在布面上,用白粉刀笔,一丝不苟地画线条,黑把的长剪刀,咔嚓咔嚓,布成了衣料。剪刀张开,合拢,合拢,张开,像鲸鱼游过海面。记得他孙女梳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不怎么说话,坐在靠背椅上,脚踏缝纫机,布嗞嗞嗞滑过桌面,针嘟嘟嘟上下缝合。她吃饭很快,低着头,托着碗,夹很少的菜。

第二天上午,刘恩慈穿一件长白袍,围了一条浅紫色的围巾,坐在染坊的大厅一个人喝茶。客人来了。美素娟在旗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绒毛大氅,皮鞋也换成了长靴——或许天气突然转冷,清晨的风刮得猛烈,春寒回转。河面的风打滚似的,在洋槐林里打转。太阳却像一朵水莲花,开了出来。刘恩慈请茶。刘恩慈没有说起八季锦丝绸的事,慢条斯理地说起在浙赣大会战中,在日本人枪下死去的广信人,说起七年前饶北河流域的瘟疫,说起历年来在饥荒中死去的小镇人。最后,他说起了丝绸。“丝绸来自蚕丝。布来自棉花粗麻。它们都是纺织品,供人制衣。丝绸和布,又不一样,不单是贵贱之别,不单是粗雅之分。蚕的命是吐丝,丝吐完了,蚕死了。丝绸有蚕的命。穿丝绸的人,应该要有蚕的贞洁。棉花粗麻,雨量越充沛,日照时间长,棉麻品质也越好。穿布的人叫布衣。”刘恩慈站了起来,抱起案桌上的琵琶,边弹边唱:“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唱毕,倒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说:“人为什么需要布呢?布为我们装饰仪表,给我们御寒,还给我们遮羞。假如我们不知道羞耻,也不会需要衣裳。我们国已破,山河被外强蹂躏,顾长官还私藏女人,日日享受春波。”客人一时无措,面面相觑,无以答话。美素娟脸胀成了紫色。刘恩慈说:“你们也要回去交差,不为难你们。你们稍待,我去取。”说罢,他转身去了晒染布的院子。

死与丝绸有关。刘恩慈染土布,也染丝绸。但他染的丝绸并不外售。他每年染八匹丝绸,自己留两匹,一匹储藏起来,一匹给他夫人用,另外六匹,送给他认为值得送的人。他送的人,年年不一,有以笔代刀的记者,有为民申冤的律师,有义云浩天的拳师,有宁死不屈的梨园人,有世代相袭的手艺人。他染的丝绸,虫不蛀,年久不腐,颜色不退,奇特的是,穿了他的丝绸,皮肤不瘙痒不过敏。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的丝绸有一股香味,即使丝绸烂了,香味不减。香味清雅,淡淡而散。这是一种什么香味呢?无人知晓。每年谷雨之后,他便独自一个人上灵山采植物,做染丝绸的染料。他有一个晒院,是谁都不能进去的。一个笸箩晒一种植物,十几个笸箩晒在封闭的院子里,早上搬出去,傍晚搬回来,从不让别人经手。每种晒干的植物,在锅里煮,煮出半缸水,再把不同缸里的水按不同的比例,混合煮,倒进单独的染缸,泡丝绸。有细心的人,把刘恩慈倒掉的植物渣,捡起来,给老中医辨认,老中医也只辨认出麻葛蔓、杠板归、三白草、鸡屎藤和珠芽蓼。老中医说,渣里有很多种花瓣,煮烂了,辨识不出来。染丝绸的配方是刘恩慈自己研究出来的,从不示人。他受传统国画颜料研制的启发,调试染料配方多年,得以成功

综合纬度关系、地形地势、季风以及洋流等多重因素影响,舟山全年呈现北亚热带南缘季风海洋型气候特征,温暖湿润,冬暖夏凉,光照充足,但在夏季较易受台风和雷电天气侵袭,并时常伴有伏旱,冬季多浓雾和寒潮大风[1]。

黔东南州在鼓励民间资本参与水土保持种植业建设的同时,发展茶叶、蓝莓、太子参等相关产品深加工及衍生产业,尽量延长产业链条,较好地解决了大规模发展单一产业可能出现的产销过剩和价格暴跌问题,降低了投资风险。截至2012年,该州各县已引进深加工企业100多个,建成加工厂80多个。

山下开阔的盆地,饶北河从灵山北麓的峡谷奔突向南,九曲回绕。河边乔木丛林四季葳蕤。冷冬,北方来的天鹅、白鹭、黑鹳、大雁,给冷寂的河流带来喧哗。呀,呀,哎,呀,呀。呱,呱,呱,呱。立春之后,冒着水汽的河面上,浮满了雏鸟。白茫茫的水面,菊花色的阳光有一种迷离感。鸟划着脚蹼,拍打着洁净的翅膀,在悠闲自得地觅食。捕鱼的人站在竹筏上,抛撒网。埠头上洗衣的妇人在唱:

纺,纺,纺棉纱,

媳妇纺线,

生物鲕层的加积过程可以参考藻叠层的形成[16],藻叠层也称为藻席,有富藻层和贫藻层叠积而成,富藻层由于残余有机质含量较多,镜下透明度较低,厚度起伏不定,局部呈瘤状。贫藻层中残余有机质含量较少,相对透明度较高(图4)。图2中界线之右侧的微观结构也有类似特点,不同的是有些层纹界线较平直,为鲕粒在滚动时磨平所致。

早起晚睡,

扯棉绕纱,

靠我一人,

刘恩慈安葬在古城山顶,坟墓像一座高塔。古城山离小镇不足三华里,站在山顶,可以俯视整个葫芦形的盆地。1985年,我们一班四十几个同学,到山上有过一次春游。每人带上铁锅,搭石块筑灶,过了一天。山顶平缓,青黑色的巨石突兀。郁郁葱葱的,是青松。我第一次见到了战壕——一米多深的地沟,有两百多米长,石块沿沟叠成矮石墙。父辈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方志敏的部队和白军,有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我的历史老师是赣东北革命史研究者,他多次来过古城山考察,把捡到的头盖骨、子弹壳、刀具,带进教室,给我们看。革命者多为小镇村民。我参加工作之后,查阅赣东北革命史资料,却并无任何有关古城山战役的记载,这多多少少让我沮丧。

养活一家,

婆婆当家,

1947年,古城学堂关门。镇里有了公办学校。

候鸟离开的时候,河边沙地的棉树已经抽芽了。棉叶踏着雨水的节奏,啪哒啪哒,舒展开来。棉叶宽大,有细细白白的绒毛。褐雀鹀呼呼地,一个螺旋形飞旋,落在棉树上,啄食青毛虫。青毛虫白白的身子,有一节节的青色绒毛莿,卷在棉叶中间,结茧。褐雀鹀嘁嘁嘁,叫得人心花怒放。

在探讨心内科老年患者在治疗期间心源性猝死的原因时,主要从治病原因、临床危险因素以及发生时间入手。其中治病原因包括冠心病、风湿性心脏病、高血压心脏病、扩张行心脏病。临床危险因素包括饮食不合理、情绪不稳定等。在入院时间方面,入院时间为2~3周时,出现心源性猝死的几率最大[4] 。

一是高台县大多数农产品出口企业对中亚国家的情况缺乏深层次的了解,农产品市场信息不对称,企业拓展市场难度和成本大,与国内外大客商进行洽谈合作的渠道不畅,企业向西开放的积极性不高。二是高台县农产品物流体系建设滞后,特别是冷链物流缺乏。物流成本高,导致农产品出口成本居高不下,严重制约了高台县农产品出口竞争力。三是高台县出口企业规模小,贸易方式单一,边境小额贸易方式居多,大多处于分散经营的状态,且出口的农产品绝大部分为初级产品,产品档次低、技术含量少、附加值小。

棉叶转黄麻色,棉树开出了绿紫色的花。绿得像荧光,紫得像晚霞。花开起来,像一把半打开半收拢的折扇。我常常误以为棉树上,开的不是花,而是果鸽。花萎谢,棉树坐桃了,鼓胀鼓胀,像是随时会爆裂。砰的一声,爆裂了,炸出一团白白的花。秋阳下,棉花白灿灿,像一树一树的白雪。妇人围一件围裙,掰开桃荚,摘下白棉花,塞进布袋里。乡村多织布机。棉花晒得蓬松,把棉花籽分拣出来,棉花白白的,一包包堆在阁楼上。织布机在瓦屋里,哐当哐当,日夜地响。织布机是踞织机,也叫腰机。织布的妇人坐在矮椅子上,用脚踩经线木棍,右手持打纬木刀在打紧纬线。织布机没有机架,卷布轴的一端系于腰间,双脚蹬住另一端的经轴,张紧织物,用分经棍将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用提综杆提起经纱形成梭口,以骨针引纬,打纬刀打纬。我记得我小脚的祖母,擅织布。她一边织布一边给我唱《织布谣》:“嘎达达、嘎达达,天明织了两丈八。拿到集上找买家,卖下银子白花花。籴下谷米黄蜡蜡,煮到锅里粘炸炸。公公一碗婆一碗,小叔小姑俩半碗。你一碗,我一碗,媳妇没有干瞪眼。媳妇气得回娘家,吃了一碗面疙瘩。”

祖母织布,我便给她扇蒲扇。织布弓腰蹬脚拉提综杆,消耗很大体力。祖母背部的衣服,汗慢慢洇出来,从背心开始,圆圆一片,慢慢扩散,一直整片透湿。唱完了,她瘪起空空的口腔,说:“我打个谜语,看看你能不能猜。”“织布机。”她还没打谜,我先说了出来。她笑了,说,你怎么知道。“远看像座庙,近看坐花轿。脚踩莲花板,手拿莲花络,越拉越打越热闹。”我说:“这个谜呀,你每次织布都打这个谜。”

刘氏八季锦把上好的棉花收进来,翻晒,入库,运往浙江绍兴纺织厂。绍兴产布。刘氏运来绍兴布,自己染色。大染坊有自己的染料仓库,按不同染料,分别入仓。染料都是植物,有靛蓝,有茜草、红花、苏枋,有槐花、姜黄、栀子、黄檗,有紫草、紫苏,有薯莨,有五倍子、苏木 。成品绍兴色布易褪色,洗一次,染料会在水里消散,像墨水滴在清水里。八季锦染的布,不褪色。八季锦有自己的染布配方,是不外传的。布入染缸,水温、火候、时间,只有老师傅凭触觉、目力掌握,无以言传。

刘牧野是家中独子,父亲刘恩慈离世之后,他撑起了家业。小镇是赣东北的咽喉之地,往北,入德兴、乐平、浮梁、景德镇、徽州,往东出玉山、衢州,往南进上饶、闽北,物产丰富。1945年之后,街上新开了好几家店,有博文书店、码头茶馆、仁寿西药堂、二十八旗袍店、天然居旅社、电话电报分局,店主是外地人,伙计大多也是外地人。店里,一般是两个伙计。除了西药店,其他门店生意不怎么好。小镇青年外出读书的人,也很多。外出的人,也很少回来。没有回来的人,有的继续求学深造,有的参加了地下革命,有的入职国民党政府。我知道的,有徐家公子当了国军少将,在军校教书。国民党败退台湾时,他正好回家看望病重的老母亲,便一直留在小镇。小镇人称他为先生。他拄一根拐杖,早早晚晚在街上踱步,银发如雪。徐家乐善好施,颇有名望。他在小镇,也一直义务教孩子读古典文学。刘牧野淳朴厚道,性情温和,不善言辞,也秉持恪守着了刘氏商道,信义第一、质量至上、广结善缘。和他父亲不同的是,刘牧野不爱诗画,爱园艺。他的花园,都由他自己打理。他戴一个蓝色小圆帽,提一个大筛壶,每天早上在花园里修枝剪接。花园里的植物,也都有他自己上山挖来,培育,有垂丝海棠、罗汉松、梨花木等木本植物,也有兰花、百合、芍药等草本植物。他不交本镇以外的人,世道复杂。

纺,纺,纺棉纱。

1.1 资料来源 选取2009年1月-2016年9月本院妇科行子宫切除后经病理学证实为子宫内膜癌的患者100例为子宫内膜癌组,年龄38~82岁,平均年龄58.17岁;绝经后患者68例,绝经前患者32例。其他良性疾病切除子宫患者30例为正常子宫组,年龄26~62岁,平均年龄42.75岁,绝经后患者9例,绝经前患者21例。记录患者年龄、家族史、绝经情况等基本信息。子宫内膜癌患者术后随访4~56个月。本研究中患者均由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并由鄂州市妇幼保健院伦理委员会审核通过。

多年后,他和家人说起,上学习班在寺庙睡觉,每天想起他父亲。他把父亲从横木上抱下来,身子还没完全冷。他抱着,他父亲额头变凉,身子变凉,手脚变硬。染坊的院子里,晾晒的染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噗,噗,噗,染布鼓起来。他一直不理解他父亲为什么去死,硬如铁脆如瓷器。在寺庙,他彻底理解了他父亲。他睡在床上,便觉得他父亲穿着白长袍站在他窗前,注视他。他站起来,他父亲不见了,飘忽如窗外斜雨。布在他眼前呼呼呼地飘。布裹着他父亲在飘。他几次想去把他父亲的坟墓挖开,看看那个木匣子是不是已经腐烂了,木匣子里的丝绸灰是不是随他父亲的肉体一起变成了泥浆。那一盆丝绸灰,是随他父亲唯一的安葬物。他知道,木匣子里的丝绸灰是父亲的魂。

读《毛主席文选》,是李牧野唯一不忘记不耽搁的事。早上六点半,他穿好衣服,毕恭毕敬地站在厅堂毛主席画像前,脱帽,敬礼,鞠躬,然后读《毛主席语录》。他的大儿子刘向明已经二十四岁,在灵山西边的茗洋建设水库。刘向明读完小学,因父亲地主身份,不能继续上学,1958年,兴建茗洋水库,他去茗洋关挑砂灰。他三个月回家一次,翻过灵山,走高南峰,下樟涧岭,到小镇,刚好一个整天。每回家一次,刘向明壮实很多,个头也长高很多,人也更黝黑。刘牧野夫妻怎么也舍不得小孩去挑砂灰,吃那么大的苦,想叫他学染布,跟着师傅做,将来可以接下布庄。每回家一次,他母亲便抱着他的头哭一次。过了一年,他母亲再也不哭了,笑了。离开父母的孩子早熟。茗洋关建了四年的水库,算是完工,因他表现好,被评过三次劳动模范,便留在了水库做养殖员。茗洋关地处高山,森林茂盛,四野无人,常有熊豹狼豺出没。

街上的人背后给刘牧野取了个绰号:烂木。他已经不能从事劳动。他的老婆和十六岁的二儿子刘向东,参加了生产队劳动,插秧、耘田、拔草、收割,和队员一起出工。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给生产队放牛。

2006年夏。我随博物馆的同志去做古建筑普查,去了八季锦大屋和刘氏染坊。染坊在旧码头对面的洋槐林侧边。树林密密地遮住了河水的湾口,蝉叫声咿呀咿呀让人觉得空气有燃烧的气味。野蔷薇卧在水沟边的矮灌木上,开一片惨白的花。一栋断裂了房梁的老屋,让我意外地震惊。老屋无人居住,阴暗潮湿,天井长了几蓬比屋檐还高的芭茅,一株紫荆树斜斜地从天井喷射而出。老屋后面是一个大院子,被青砖围墙以不规则的长方形围着。院子里有二十几个大染缸,缸里是黑色的水,宽叶的水生植物浮在水面上,盖住了缸口。粗壮的木柱竖在石台上,以“井”字形相互连在一起。木柱干硬的木质麻黑色,死去的菌类发白黏结在木柱底部。芭茅和藤蔓植物沿着围墙疯狂生长,有的藤蔓爬上了墙顶。山豆根爬上了屋顶,沿着屋面,往下垂,椭圆形的青果挂在藤上。我站在麻石砌的门楼下,望着青石门额“八季锦染坊”石雕大字,错愕不已。八季锦大屋在八尺弄,花园已成普通的农家小院,早年栽植的树,郁郁苍苍。水井还在。三栋厅的屋舍显得有些阴暗,门板和柱子有黑斑。梁上、窗扇和廊檐,原有的木雕图“桃园三结义”“蹊边望桃花”“五女拜寿”“张生会崔莺莺”“黛玉葬花”被人铲去了人脸。门楼的藻井被掏挖一空,用一块毛玻璃代替。大屋的地面,是用苏州地砖铺的,地砖刻有刘恩慈的名字,也被人砸碎,挖开地面——小镇一直盛传,刘家在地下埋了好几担银圆和两畚斗黄金。有人挖了半个月,也没挖出一块银圆。刘恩慈收藏的字画倒有两大箱,搁在阁楼,被别人付之一炬。

20世纪80年代,刘牧野的二儿子刘向东还染过土布。自己染布自己卖布,盛极一时。1986年冬,刘牧野患类风湿去世。在病榻卧了半年,刘牧野一再告诫儿子刘向东,人不要有那么多钱,钱有罪,钱越多罪越大,圆圆铜钱四方眼,铜钱眼是人世间最深的监狱。

1988年,广州外贸布匹和服装大量进入小镇,刘氏土布再也无人问津。刘向东去了绍兴一家纺织厂做车间主任,为生活千里奔波。

两幅图画,两个屏幕,顺势而接,隔着两千五百年,依然天籁般洽和。可是现在田园将芜!田园已芜!采莲的男人走了,其他的男人也走了,男耕女织就这样颠覆错位了:

小镇我已多年不去。小镇在秦代已成集市。博物馆的橱窗里还展览着小镇的秦砖汉瓦。街面的老屋完全拆除了,建了三五层的民居,一楼开两间店铺,有化妆品店、摩托车店、电器专卖店、手机店、游戏机店、网吧……晒酱弥散的大豆发酵的浓浓气息已远远消散在久远的年代,染料浸泡的植物气味寻找不到丝丝缕缕记忆。河流常常断流。古城山三两年发生一次火烧山。街上每天都有十几个年轻人,成天无所事事,或干些见不得光的事。盆地里的水田,大多荒芜,鹅肠草遮盖了交错的田埂,酸模长满了水渠。灵山高耸,云从山巅披散流泻。

 
傅菲
《南方文学》 2018年第03期
《南方文学》2018年第03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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