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创世神话与希腊创世神话对比

一 创世神话

创世神话是关于天地、日月、山川、人类与动植物等诞生的神话传说，是远古初民对开天辟地、万物生成、人类起源以及存在的整体性思考，折射出各民族不同的民族文化。“创世神话对本民族文化嬗变的影响至深至远，其现代价值转换却并未跟上文化发展的脚步。神话难以融入现代文明的快节奏，其内涵与价值渐被忽视。而在人类社会迈向生态文明的进程中，创世神话重新受到重视，其尊重自然的精神主旨与类似宗教的神祗意象恰好顺应信仰复魅的趋势，遂重登历史舞台”。[1]20目前，创世神话的研究蔚为流行，研究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对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创世神话进行研究，得出了很多有益的结论和观点，为我们认识各民族最初思想状态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帮助。然而对哈尼族创世神话与西方创世神话的研究，还基本上处于空白状态，鲜有研究。鉴于此，本文试图在这方面进行尝试，对哈尼族创世神话与希腊创世神话进行对比研究。世界各地不同的民族都有不同的创世神话，大都包含有神祗创世说、人类起源说、兄妹通婚说等模式。虽然各民族对于世界诞生和人类起源的解释各不相同，但其模式基本上是一致的，这表明不同民族和文化尽管存在着世界观的差异性，但其基本的思维模式却是一致的。本文所探讨的创世神话主要限制在对世界诞生的解释和对人类起源的解释这两方面。

二 希腊神话与哈尼族神话关于世界诞生的解释

（一）希腊创世神话

关于世界的起源，希腊神话故事有它自身的解释。远古的时候，整个世界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既没有人也没有动植物。混沌女神卡俄斯（Chaos）统治着整个世界，她通过无性繁殖的方式诞生了第一代创世的天神，如大地女神盖娅、地狱之神塔尔塔洛斯、爱神厄洛斯、黑暗之神厄瑞波斯等。大地女神盖娅从自己的指端生出了天空之神乌拉诺斯，这是一位独断的第二代天神，统治着整个宇宙和生育权利，并与地母盖娅结合生了十二提坦神。但是他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便将他们藏了起来，地母盖娅对此愤恨不平，煽动儿子们起来推翻了父亲的统治，小儿子克罗诺斯阉割了其父亲，将统治的权利弄到手里，成了第三代天神。之后他也像他父亲一样，因害怕自己的孩子推翻他而将他们都吞进了肚子。他的妻子，十二提坦神之一的瑞亚、克罗诺斯的妹妹在生下最小的儿子宙斯之后运用掉包计换掉了儿子，用石块递给了丈夫克罗诺斯，他看也不看就将它吃进了肚子。长大后的宙斯联合哥哥姐姐们推翻了父亲的统治，成了权力最高的天神，并将权力分给他们,联合统治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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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尼族鱼创世神话

哈尼族创世神话关于世界起源与希腊神话有着很大的区别。哈尼族创世神话对于世界诞生的解释在不同的地区有着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说和解释。其中鱼创世说在云南哈尼族中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说法。[2]19这个故事讲的是在远古时代，没有天神地神，没有太阳月亮，没有万事万物，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只有一条名叫鱼娘的金鱼生活在大海里。过了若干年，这条鱼醒来后把右鳍一扇，黑雾退去漏出了蓝天，它把天让给天神居住。过了很多时间，金鱼把左鳍一扇，茫茫海水落了下去露出了黄色的土地，它把大地让给了地神居住。金鱼又把鱼鳞一抖抖出了太阳神和月亮神，又把身上金色的鱼鳞一抖，金光照耀，雷霆响过，生出了天神俄玛和地神迷玛，他们都是女神。鱼娘尾部的鱼鳞抖出了一对人神，男神烟蝶和女神蝶玛，在人种还没有生出的时候，他们在天上游荡。天神俄玛生下了许多大神，他们各有本领，各有分工，掌管天地之事，他们的后代又生出了风神、雷神、土神、水神、田神、树神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众神统治着世界。

（三）二者比较

从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神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人对世界的理解有许多共同之处：一是最初的世界都是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二是混沌世界诞生了代表自然力量的各种神，他们各有本领，统治着这个世界；三是最初的神都是女神，希腊神话里的最初女神是混沌女神，哈尼族创世神话里最初的女神如果不算鱼娘的话应该是太阳女神。这其实反映出的是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先民们对世界诞生的相同的理解。根据现代天文学宇宙“大爆炸理论”（Big Bang Theory）的解释，宇宙是由几百亿年前的一次大爆炸之后不断膨胀而形成的。这正好印证了这两种神话对世界最初一片混沌的理解。由于远古的人们对自然现象的不解，他们把各种自然现象理解为神的活动，因此各地的神话都出现了代表各种自然力量的各种神。而对于神话里都最先出现女神的现象则反映了人类最初是母系社会的事实。但是，这两种神话更多的是反映出了不同民族的文化多样性——希腊神话更多地反映了人对欲望和权力的占有，神灵们各自个性鲜明，这也为后来西方的个人主义提供了解释的源头，“西方创世神话所体现的是一种重个体、重个人利益的价值观”。[3]102哈尼族创世神话则更多的反映了先民们对社会秩序的理解，神灵们没有很突出的个性特征，他们各司其职，和平相处，这也是中国文化的特征。

在哈尼族创世神话里，由于没有保存完好的书面载，其神话基本上是代代相传的口头传说，且由于交通的不便，信息闭塞，各地传说也不尽相同，因此存在多种人类起源的创世神话：天生人、鱼生人、神生人、植物生人、青蛙生人、鱼生人等等。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种种人类起源说并非只限于哈尼族，其他民族如苗族、布依族、彝族等也有这样的传说。关于哈尼族的起源比较流行的则是兄妹传人说。这一点和希腊创世神话有着明显的区别：希腊神话（包括创世神话）是自成体系的一系列的故事传说，哈尼族创世神话则是没有体系性的，各地均有属于各地特色的神话，但大体的叙事模式则是相同的。这个故事是这样的[4]50,53：

古时候在一个寨子旁有一个很大的龙潭，全寨子的人都依靠这里的水生活。有一年天气干旱，人们不得已去龙潭里打鱼，打到一条很大的鱼，费了好半天劲才拖上岸来饱餐了一顿。这下惹怒了龙王，它发动大水淹没了全寨，全寨子的人除了一家兄妹俩全部被淹死了。兄妹俩逃离了被洪水淹没的家园，在天神的示意下结为夫妻,人类才得以繁衍。

三 希腊神话与哈尼族创世神话关于人类起源的解释

（一）希腊神话

在希腊创世神话故事里，人类是由普罗米修斯所造。普罗米修斯是地母盖娅（浑沌之神的女儿）与她自己所生的儿子乌拉诺斯结合所生，传说他用泥土和水混合，按照神的样子造人，将动物灵魂中的两种特性——温驯与凶猛装进了泥人的胸膛并赋予了人类生命。雅典娜女神向这些泥人吹了一口气，赋予了他们灵性。但是人类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灵性，只是像蝼蚁一样的活着，于是普罗米修斯又教会人类使用自身潜藏的才能，又盗取了天火给人类使用，人类才步入了文明。为此，普罗米修斯受到了天神宙斯的惩罚，被锁在高加索山上整日被鹰啄食肝脏。

（二）哈尼族兄妹创世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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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者比较

哈尼族创世神话关于人类起源的解释在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版本，但基本的叙事模式都是一致的，即家乡被洪水淹没——兄妹二人逃离——兄妹二人不愿做夫妻——天神指示——二人结合。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不同版本的故事很简短，它们的着重点也是在于讲述兄妹到夫妻的这个过程。由于兄妹通婚有悖人伦，不同版本的故事都对二人由兄妹到夫妻的过程做了很多合情合理的解释，如滚磨盘的结合暗示了神的旨意和由兄妹到夫妻的结合，将伦理问题转化成天意，抹去了人伦的障碍。由于中国文化注重人伦，没有合理的解释很难被人们接受。希腊神话也有类似的传说，如兄妹通婚或者姐弟通婚，不过其故事则没有哈尼族创世神话那样的转折和起伏，如主神宙斯和他的妻子赫拉其实是姐弟关系，他们虽然是神仙，却有着人类的一切恶习，如爱憎、嫉妒等等；宙斯还常常变成凡人摸样到人间偷腥，作为妻子的赫拉不敢发怒于丈夫，只好惩罚凡人女子，使宙斯的人间恋人变成各种动物或植物。这其实反映的是人类进入父系社会的夫妻关系和权力结构关系，在希腊神话里，这个特点比较明显，作为姐姐的妻子赫拉没法约束作为弟弟的丈夫，男权社会的特点在此表现得很明显。而在哈尼族创世神话里这种权力关系则不太明显，不过因为在中国传统社会里长兄如父，由俩人的兄妹关系可以看出兄的权利要大于妹的权力，结合为夫妻关系也改变不了这种关系。

在叙事结构上，希腊神话有系统性和连贯性，而哈尼族创世神话由于口口相传，在流传的过程中造成各地表述不一致，对内容大致相同的神话传说各地相差较大。由于希腊社会较早就具有了文字的记录和整理，因而其神话比较具有连贯性和体系性，如赫西俄德的《神谱》描写了宇宙的诞生和神的诞生，对神的谱系做了清晰的整理和梳理，这样后世的传承者可以在此基础上衍生和延伸其他故事并保证了系统性和连贯性。《荷马史诗》也对希腊神话故事的连贯性发展与继承作出了贡献。由于它们出自固定的作者，在叙事上能够保持一致。相比较之下，哈尼族创世神话散见于民间各地，并且长时间以来都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承，因此缺乏体系性和连贯性，叙事以口语为主。以哈尼族的《兄妹传人》[4]50,53为例，尽管都是口头传承，墨江地区的传说和红河县的传说相差较大。在墨江县的传说中，人们是住在龙潭旁边靠种庄稼而活，因天旱歉收无法活命而去龙潭捕鱼得罪龙王，因而发大水淹没了全村，兄妹俩乘着葫芦而逃的。而在红河县的传说中，龙潭变成了大河，人们在河畔打猎捕鱼生活，突然天降大雨淹没全村，兄妹俩乘着葫芦出逃。对于后面兄妹成婚的过程，两地的传说也不尽相同，但大体的叙事模式是一致的。在墨江县的传说中，滚磨盘而使磨盘结合成了兄妹结合的合理解释，而在红河县的传说中则更曲折，首先是兄妹各自去谋生，而后相遇，再经过择树叶（将树叶仍进河流而结合）和滚石头结合等多种天意才兄妹结合。这表明，在传承的过程中，这些神话传说根据哈尼族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等的改变而有所变化，各地根据其合理的解释对神话传说进行传承。叙事模式的一致性让我们对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难道真有兄妹传人的事实存在吗？纵观人类历史，像这样的兄妹传人传说基本上各地都有，这其实反映的是人类早期时的近亲通婚现象，正像希腊神话故事里的母子通婚、姐弟通婚一样。在这个意义上，哈尼族创世神话与希腊神话有了共同之处。这正是我们值得研究和注意的。

四 结语

“神话是各民族文化最原始的体现，神话尤其是创世神话对后世文化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3]102从哈尼族创世神话与希腊创世神话的比较中，我们可以窥见希腊张扬自我的精神个性和肯定个人权利、欲望、意义和价值的观念，这与西方现代人的精神是一致的。而哈尼族重视伦理、重视自然并与之和谐相处，这种精神风貌与整个中华民族的精神是一脉相传的，是一致的。

参考文献：

[1]刘心恬,盖娅的崛起与盘古的觉醒——论中西创世神话的生态维度[J]. 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2]吕俊梅,哈尼族与日本关于鱼文化的对比[J].红河学院学报,2013(5).

[3]张定,中西创世神话之比较[J].学理论,2011(4).

[4]黄绍文.哈尼梯田民间传说故事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