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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蜡烛

更新时间:2009-03-28
 

他远远望见便利店的灯还亮着,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算他等到凌晨,它依然会等待他的光顾。

他终于走了进去,店里很冷清,只有女店员一人在柜台后面低着头忙活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进入。

他掩着嘴咳了一声,低声说道,一盒万宝路,顿了顿,声音以不可察觉的幅度颤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水果刀。

只有分清楚SPSS教学的“形”和“神”,才能真正避免上述情况的发生。以教人作画为例进行说明,教会学生软件操作和结果分析最多达到 “形似”的程度,但画出的画究竟有没有“神韵”,则要看教师有没有讲明白操作背后的统计原理或思想,这才是SPSS教学的精髓所在,做好这一点,教学效果才会由“形似”上升“神似”的高度。如果长期坚持形神兼顾的方式进行授课,学生通常都能在半个学期左右的时间养成良好的统计思维习惯,如此一来,课堂讲授内容的多少也就不再那么重要。毕竟,学生通过自学的方式掌握那些自己感兴趣的知识章节。

水果刀您需要哪一种呢?微胖的女店员热情地介绍道,这种白色的没有刀鞘的,红色这把是折叠的,黑色这把更适合削苹果,如果是切火龙果和蜜瓜之类的不建议,倒是那边那把黄色的宽柄刀更加合适。

他犹豫了一番,指了指红色的折叠刀。

四十七元。女店员一边打开折叠的刀子向他展示光亮平滑的刀面,一边问,需要手提袋吗?两角一个。

他迟钝地摇摇头,把零钱递过去,红色的折叠刀顺势滑进了衣兜。

走出店门没几步,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返了回去,软包装的万宝路粗暴地撕开握在手里。女店员见是他,笑了笑,忘买打火机了吧?

他迈着和昨日并无差别的步子往家里走着,事实上他离家并不远,按照这样的步伐只消十分钟钥匙就插进防盗门的锁孔了。他不想刻意地放慢脚步来拉长时间,显得犹豫不决。于是他停在一个废弃的店面门口,这里以前是一个除了好奇的高中生和无处可去的流浪汉们,再无他人光顾的成人用品自助销售店。现在那些闪闪发光的机器已经陷入永久的长夜,身后的电线也被好事者剪走了。不过好在是个三面挡风的地方,好歹能够抵御十二月无孔不入的严寒。

他默默点头,一个钢无声无息地按在柜台崭新的玻璃上,投下的阴影刚刚好遮住柜台里临期牛奶盒上女人俏丽得发假的脸。

他蹲下来,用牙齿咬出一根烟,在袖管里摸索着掏出一只打火机。呼地一下,意想不到火焰腾了起来,差一点燎着他的睫毛。

要加强地方文献资源收集以及地方特色数字化资源建设,增加学科馆员参考咨询工作,有针对性为读者提供专业帮助。

操!他含含混混地骂道,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烟雾在胸腔里沉淀了一部分,余下的从嘴边像一片破棉絮掉在冷风里,总算是冷静了一点。他死命盯着黑暗中烟头一闪一闪的红光,控制着大脑不去考虑那房间里的灯打开之后的场景,不去想她以什么样的姿态倒在房子正中央,通过微闭或瞪得突出的双眼验收他怎样才算合适的反应,才慢慢悠悠地像童话故事里被施诅咒的公主一样醒来。

发光细菌归属于微生物范畴,对水体污染物较为敏感,在细菌正常代谢期间,发光强度稳定,持续时间较长,但若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其发光会受到限制,因此,可结合发光抑制率监测水体综合毒性。以往有研究资料显示,再生水的原水对发光菌有一定的毒性作用,以工业废水为主的再生水对发光菌的抑制率约为50.00%。选择Y城与M城作为研究对象进行发光细菌毒性测试,结果如表1所示。此结果显示出,二级生物处理可降低污水的毒性,但氯消毒后会增加水毒性。

我必须杀了她,就是今晚。

我必须要做一个了断,就在今晚。若非如此,今晚之后的时间再也不堪忍受。

她或者我,今晚必须死掉一个。

荷叶是我国分布广泛的一种睡莲属莲叶片,同时也是一种重要的药食两用植物资源。每年因生产荷丹片、莲子而弃用荷叶的综合利用具有巨大的经济价值。采用微生物发酵荷叶提高其拮抗致病菌、抗氧化性,可为进一步开发降脂减肥产品积累技术基础。本文研究表明,WEFA23作为益生性的乳酸菌,在荷叶发酵以及产品深加工方面具有潜在的应用前景。

红色的折叠刀已然做出选择。他想,她死了总比我死了好,这当然不是我苟且偷生,或者贪恋人世。倘若我死掉的话,她定然也会在痛苦挣扎一番之后死去,或者更加痛苦地活着,那我何不干脆利落做一个了断呢?

就在她还倒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的时候,不给她反应或是挣扎的机会。这不是空如宇宙一般的激流岛,拿着刀环岛追杀的场面又太过不忍,不如就趁她佯装之际,把那新买的刀子直接插入她的心脏。

至于尸体如何处置,他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这一切全然没有考虑过。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他得杀了她。

他站起身来把抽完的烟蒂丢在地上,犹豫了一下,用脚使劲蹭了蹭,火星在黑暗中迅速红起来流走了。

他仍旧用惯常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走着。说是家,其实只不过是个五十平方米的粗装修出租屋,类似于中转站的地方。不过地方虽小,房租却不便宜,大约需要他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倘若不是有她,他定然不会租住这样的地方。倒不是因为贵,只是觉得不值,但是地方一开始是她选的,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空当是断然不能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的,他想,怕是会淡了那好不容易腾起的杀意和决心。但是思维这玩意儿也不像是自动售货机或是拉杆箱那么任人摆布。他虽那么叮嘱自己,脑子里仍旧思索起过去的一些事。

一日,与文友聚餐时,席间,相互之间谈论起喜爱读书的由来,有说因为工作单调,偶遇书籍,便从此喜欢上了读书,后来竟写出了小说、剧本之类;还有文友说,由于小时候家庭遭遇突变,致使学业中断,从此对书籍格外地渴望,日后遭遇烦恼痛苦时,即使不购买书籍,到书店走一遭,也会将烦心事抛诸脑后……

同班同学,一个教室里上课,难免会打几个照面,每次见了都会打招呼也未必。因同在一个课题小组,得以多说几句话,再无别的交集。

毕业前夕,他本想约她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去市里建成不久的动物园,却被对方一口回绝。他在失望之余试探性地问了她一句,她根本不推辞一下,欣然答应。一路上她话极少,只一味地将他们带来的廉价饼干和水果扔给狐狸,野驴,矮脚马和鸵鸟。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动物们在笼子里疯狂地争食,相视无言。终于,她被这原始生命的快乐所感染,一路小跑着把手里的饼干一把一把投进动物们的牢笼里。有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单独圈养的黑色瘦弱的狐狸,在蹦跳了一圈却没有得到投食之后,低低呜咽起来。她赶忙跑过去把一整袋饼干都倒在笼子角上,狐狸发了疯一样埋头吞食起来,她竟伸出手试图着去摸黑色狐狸的头。

小心!他赶紧喝住她,她这才把手缩回来,对着他笑了起来。

转过一个路口,他们发现本来冷冷清清的动物园热闹起来,一群人围着前面的一个大笼子快乐得又是喊又是拍手,围观的一张张脸也涨得红肿。又有大批的人不断加入狂欢之中,一圈一圈围着中间的笼子有如过年时桌上夹心的年轮蛋糕。

他们终于忍不住好奇地走上去,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中间有几个人拿着长长的竹竿,竹竿顶上用尖锐的铁丝挂着手掌大一片破破烂烂的生肉,随着执竿人的手不停飞翔着。

快看啊,钓熊呢!旁边的一位父亲将自己的小女儿高高举起来。

那执竿的更加得意洋洋,不停地甩动着竿子,笼子里的狗熊跟随着竿子的节奏亦步亦趋。执竿的女青年灵机一动,将竿子尽往高来举,笼子里毛色脏乱的狗熊眼睛死死地盯着肉块,两只爪子紧紧扒着铁栏杆往上爬。其间几次差点摇摇晃晃地跌落,幸而用牙齿奋力咬住了栏杆,才不至于滑下去。残缺的黄牙齿紧紧卡住栏杆,眼睛却始终不离那灰红色的肉块,黏稠的涎水顺着栏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执竿人挑逗般地将肉伸到它嘴边,它几次试图松开栏杆去咬垂在眼前的肉块,但是只要牙齿一离开栏杆,那笨重的身体马上就失去平衡。执竿人又得意洋洋地将肉送到他嘴边,它突然猛张开嘴,一口咬住了肉。同时因为太过迅速地松开栏杆,从笼子顶上重重地摔了下去,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

他看见她的脸在熊落地之后变得苍白,一旁穿紧身衣的动物饲养员拿起喇叭大喊,来,喂熊了喂熊了,超值体验十元一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她突然像一根焯过水的金针菇软绵绵地往地上滑,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可她仍然不可阻挠地往地上掉。他跟着也蹲下来,看见她布满红色的眼睛里,充满模糊而热的液体,正以一发不可收拾的势态向外奔涌。他慌忙抱住了她。那一瞬间,他感到四周的一切甚至他的呼息声都沉默了,只听那汩汩的流水声带着刺痛感不住地往他心里流去。

毕业之后,他在本地找到一份薪酬不高的工作,她也随之留了下来,两人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她没有工作,而且一副断然不愿意去找的架势,他心里暗暗苦恼着,该如何解决高昂的房租和两人的花费问题?可没想到,到了月中,她竟然主动提出要分摊一部分房租。他深知她和家里因为某些缘故早就断绝了来往,一口回绝。

她直接把钱打进了他的银行卡里,说,你别担心,我有钱。

他不信,你又没工作,你哪来的钱?

他使劲攥了一下拳头。是的,就是现在他站在电梯口,他的初心也一直没有变……

她说,我的卡号一直没变。

这是他们欠我的。说完,她变得像一条剥了皮的蛇颓丧下来,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感到脖子上的筋脉突突地跳起来,他想起她沉默的缝隙中突然阴森森地透出一句话,你会嫌弃我吗?她背对着他,绿色的毛衣在腿上隆起一堆,像是裹满一圈青柠檬的皱皮,一路酸到他的心尖。他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还是像抱住一件厚实的新衣服那样抱住她。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我会对你好的,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黑暗中的声音撞击着房间四壁,她终于乖顺地把头埋进他的肩膀。

白天他去上班,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他不知道她一整天在家里做些什么,打过电话去问,她很快地接起,毫无明灭的声音,总是答没做什么。下班回到家时也只见她像一丛灌木堆在床边,似乎一整天都保持着不变的姿态,他给她买的食物也消耗得很少很少,她甚至连手机也不怎么打开。

没事可以出去转转啊,楼下有沃尔玛和零食店,你可以给咱们买一些回来吃呀,还有可以试戴的假发店呢,真想看看你长发的样子。他说道。

他只好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连同那只昂贵的香水蜡烛。她问,那是什么?他神神秘秘地关掉灯,背对着她点燃蜡烛,甜腻腻的莓果味顷刻充满房间。

不然,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他试探性地问。

她只是一味摇头。

他也只好跟着无奈地摇头,任由她去了。

日子稍长一些,她仍旧不出门,只是偶尔在他下班之后做一些简易的饭食给他吃。他也渐渐习惯了她这样,只是那件事一直困扰着他,就像黄米饭里的沙石,时不时硌上他两口。

她不愿与他交合,不,不仅仅是不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他也不是故意违背她的意愿,只是有时候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那一步,一切都是出于情不自禁。可他的动作每深入一步,她颤抖的频率就增高一次,她逃避着,骨头发出皱巴巴的响声。他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刻情致全无,败下兴来。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颤抖起来,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长头发之中透出的两道眼神。她就那样看着他,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和我在一起的吧,是吧?

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捺住,有点喘不上气来,他慌忙解释,不是的,怎么可能呢?

多国国防部长赞扬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越南国防部长吴春历大将指出,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地区和世界大国,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证明中国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正在发挥更大的作用,世界也期待中国成为领导者。塞尔维亚国防部长亚历山大·武林指出,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对塞尔维亚非常重要。希望中国继续推动这一倡议,给各方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也希望看到更多的中国人到塞尔维亚来寻求投资机会,促进塞国经济发展。新加坡国防部长黄永宏指出,中国长期坚持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相互尊重、合作共赢,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奋斗目标。

男人都一样。她冷冰冰地说。

不是的,他慌忙抱住他。腿由于用力过分,狠狠地撞在床沿上,他的脸也皱成一团,却还是紧紧抱着她,说不是这样的,我想照顾你。你不想做的事都告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提起,好吗?

她没有回答。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冲动来,左手紧紧攥住右手,像给自己施咒一般喃喃自语。她很可怜,她受过很大的伤害,这不怪她。既然她选择了我,哪怕这辈子就这样,自己也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她如同仙人掌一般沉默了几周。他也猜到了几分,但只是问,那钱是谁给的?

例6 将一定量的镁铝合金样品分成两等份,一份加入足量NaOH溶液中,充分反应后,收集到标准状况下气体6.72L;另一份加入到足量稀盐酸中,充分反应后,收集到标准状况下气体11.2L。则原合金样品中镁的质量为( )。

②矿业废弃地一般存在大量石块或风化的大颗粒碎石,整体上粒径较大,容易透水,而底泥则粒径细小,紧实度高,用于矿业废弃地改良可以实现物理结构互补,提升废弃地的保水蓄水能力,满足植物生长需求。

幸而还有他那堆积如山的工作,每个公司都遵循着相同的丛林法则,最苦最繁杂的工作永远都是交给资历最浅的那一位,他刚好公司里荣担此位。疲倦磨去他每一丝时间缝里透出的冲动,常常回到家里时,瞳孔里只看满满的一张床。他入睡得极迅速,并且睡得极沉,甚至模模糊糊如坠入幻境一般,月亮透过二十三层的楼顶明晃晃地照着他,明晃晃地又一丝儿一丝儿渗出水来。水哗哗流着,直浸着他的脸,他感觉喘不上气来,下半身沉得像被人沉沉地压着打着旋儿往下坠。他猛然睁开眼睛,月光陡然消失。不,他不是在做梦,他的的确确是被一个人那么压着,头发丝儿已然垂在他的眼前。

啊!他惊叫一声,把身上那人影重重地摔到地上,地板闷闷地响了一声,好像一只老南瓜被摔得四分五裂。他终于清醒过来,慌忙往床下看,她像一片叶子枯枯地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慌了,伸出手去捞她,却怎么也捞不起来。他把她抱回床上,她也姿态丝毫不改地枯萎在那里,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背过身睡去了。

柑橘缺氮症状。老叶逐渐发黄,可发展为整株叶片均发黄。新叶小而薄,由淡绿色逐渐变黄。新梢细弱,果小、果少,皮薄且光滑,比正常果早着色。树势弱,缺氮严重时,会导致叶片脱落,枝条死亡。

第二天,直到他上班前的最后一刻,她仍旧蜷缩着身子熟睡,他几次开门的碰撞声都不能将她惊醒。上班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只想着回去她会怎样解释昨晚的事情,他觉得她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他甚至没有任何怪异的感觉,竟然隐隐地有几分欣喜,至少知道她是正常的,只不过是由于种种不为他所知的原因而已。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松动了一圈,连平日里令人厌烦的工作也让他有了几分干劲。

下班后他特意绕远路去买了她爱吃的百合花饼,他单纯地想,吃完饼她也许就会对他敞开心扉,他甚至神经质地花了两百多块买了一支香水蜡烛,莓果味儿,甜得发腻。

对照组患者采用传统的护理干预,主要为患者入院后,协助其进行常规检查,并对临床治疗方式进行讲解,同时对病情进行观察。研究组患者采用以人为本的护理理念进行干预,主要包括改善护理理念、打造人性化护理环境、加大临床服务意识、人性化心理干预等。

一开门,他惊讶地发现房间竟然是黑的,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油味儿,空气也似乎绿莹莹的。他以为她还在睡,打开灯却看见她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似乎在涂抹什么东西。

你在涂什么?什么味道?他问。

是青草膏,她闷闷地回答,我头痛。

他知道询问和旁敲侧击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徒增他们的嫌隙,索性就由着她的性子。她伏上来时,他只一味地沉默,任由她摆弄,任由她的动作越来越大。她终于停下来,像一株死去的向日葵重重跌落在他胸口。他听到她小声的抽泣声,她的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从佯装中醒来,紧紧抱住她。

我给你买了百合饼。他抖动着手里的包装袋。

我不想吃。她转过头轻飘飘地说。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这不应该成为她杀人的理由。好在苏楠已经看过公安局的讯问笔录,警察对杨小水的审问很仔细。杨小水说许武生对她动手动脚,警察紧追不舍,问她怎么动手动脚。笔录上记着,这个问题警察连着问了六遍,说明杨小水当时也是不愿回答,像是和警察对峙。警察却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说这一点很关键,决定着许武生是不是真耍了流氓。杨小水拗不过,赌气似地回答说,许武生一上来就抱住她,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揉摸……看到这儿,苏楠笑了,杨小水这样的嫌疑人就得警察来对付。

她只是微笑,我不喜欢吃零食。

俄国钢琴家康斯坦丁·伊古姆诺夫曾这样说,“声音构思限定了技巧,从耳朵到动作,而不是相反顺序”。因为声音的构思并非一个不可改变的概念,而且每位音乐家都有自己的构思。显然,有多少种不同的构思就有多少种不同的钢琴技巧。

好香,她说,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靠着她坐在床上,期待在这甜腻之中她能说出更多配合的话来,然而她的言语却戛然而止。他试探性地触碰她的脖子,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什么事?她冷冰冰地用眼瞧着他,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他感觉那黏腻腻的香味满当当地塞了他一喉,噎得他喘不过气来,混合着青草膏的诡异的清凉味,横亘在他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又用指甲尖在一个玻璃瓶里挖出一点绿莹莹的膏体,含含糊糊地重复了一句,我头痛。

她混着青草膏味冰冷的眼泪冷刺刺地穿过他的肋骨,他听见她哽哽咽咽的声音,好痛,我要死了,好痛。

科学技术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实力是否雄厚!为响应时代的要求,要真正做到“科技兴国,科教兴邦”的目的,我们必须从娃娃抓起!从小培养他们的科学素养和对科学的兴趣,我们要规范、严谨、认真地对待手中的这份启蒙教育!

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听到在颤动之中传来断断续续变形的声音,我好痛,我难受……

哪里痛?他问。

他不再向她询问那晚的事情。他甚至一度怀疑,那只不过是他一袭阴冷的春梦而已,她从来都是像猫一样浅浅地安眠在他身边,怎么会在深夜里醒来呢?直到他又一次在压力的窒息中醒来,这一次他终于冷静而清醒地看到,伏在他上空游移的无疑是她了,她竟能如此熟练地驾驭他的身体。她背对着清亮的月光,使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碎发像蝙蝠一样上下翻飞。他忍受着周身的不快,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沉默的动作,停滞,像一只李子滚落在一旁,陷入永久的沉默。

第二天早上,他请了一早上的假,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她醒来。他看着她睡醒之后朦胧的眼神,温和地说道,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她不说话,又合上了眼睛。

我们只是去检查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她好像死去一般直挺挺地躺着,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他按捺住跃跃欲试的手指,看着一动不动的她,叹了口气,穿上外套。

她开始大把地吞食布洛芬,他劝她不应当自作主张胡乱服药,她答应着,却仍旧往嘴里送服橙色的药囊。她不再喊头痛,也不再在深夜里醒来了。只是他明显地感到她在日益怠惰下去,整日整日赖在床上,有时候一整天连姿态都不变,甚至上厕所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他有几次周末好不容易闲下来,想带她出去散散步,却怎么也不能把镶进床板里的她拖起来。她的食量越来越少,他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而无可奈何,奇怪的是她的重量却似乎增加了,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移动。

有几次她突然在沉默中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你爱我吗?

他被实实在在唬了一跳,这样的问题她以前从未问过啊。

他回答,爱你。

她摇头,我不信。

他说,真的,真的爱你。

她不再言语,仍旧以不变的姿态像软体动物趴在床上。

她的睡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有时他坐在旁边看着沉睡中的她,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好像她已经躺在这里死去多时了。他把脸贴近她的嘴唇,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轻轻抖落在他耳边,这才放下心来,好像他真的担心她会这样在沉睡中死去。他终于还是落单了,她把他残忍地隔绝到梦的外面,每次她醒来他都会问她,梦到了什么?她总是摇摇头,忘记了。

他记起有一次,他在上班时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她含混的声音,像是刚刚睡醒之状。她告诉他,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小学的一只脏兮兮的熊,打着一把黑色的伞领着她穿过阳光,带着她走过河流纵横的走廊,忽然消失了。到处都是说话声,可我怎么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害怕吗?他问。

我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我要继续睡了。说罢便挂掉电话。

那晚回到家,如往常一样灯黑着,她还在睡吧,他想。他站在门口,忽然嗅到空气里有一股腥甜味,他奇怪地发现那只香水蜡烛竟然点着,发出暗红的微光。借着微光他看到她似乎歪着脑袋斜靠在床上,他突然有了不祥之感,顾不得开灯就扔下包跑过去。心脏在胸腔里轰然炸成碎块,脑袋像漏了电的洗衣机剧烈颤动起来。借着烛光,他看见她靠在床脚倒着,手腕处黑乎乎的一片,从腿一直交错纵横到地上,都是黑红黏腻的一片,被烛光照得血亮亮的。房间湿冷得像溶洞一样,似乎还有液体嘀嗒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他嘶哑着吼道,泪水噼啪地砸在她脸上。他慌忙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可手颤抖得怎么也拨不出号码,他终于把急救中心的号码输入,她却慢悠悠地从他怀里坐起来。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沉沉地往地上滑,她慌忙抱住了他。他问,到底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你的手?

她把手腕伸到他面前展示给他看。是假的,她说,不信你摸。

那血呢?

也是假的,都是在楼下的玩具店买的,很逼真吧?

为什么要这样?他有点生气了。

玩一下而已,你别生气呀,我只不过是想吓你一跳嘛。她一反常态地撒起娇来。他哭笑不得,不好再和她置气。

那天晚上她心情似乎出奇地好,竟然主动喊饿,一口气吃下一整份饺子。吃完饭她躺在他腿上说,你这么紧张我啊?

他说,当然了。

她又问,你爱我吗?

他说,爱你,很爱你。

她没再说话,往他的腿中间靠了靠,很快就睡着了。

没过几天,他回到家又看到她鲜血淋漓地倒在房间中央,他想不到她会再骗他一次,他又一次上了当。她浑身是血,却又看不清伤口在哪,似乎浑身都是。在他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又一次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逼疯我吗?他把手机狠狠地往墙上摔去。

她有点慌了,赶紧去捡那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他一脚将手机的残片踹得老远。

她发出一声尖厉的声音,慢慢地蹲下去,泪水一片一片洇湿床单。

别哭了,他不耐烦地说。

她的哭声却变得愈发响亮。

好了好了,他蹲下去抱住哭得颤抖的她,好了,别哭了,我不生气了,别哭了。

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她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心里虽不快,却不再言语。

他想,她不过是闷,以后这样的事情再重复,自己就全当游戏而已,由她玩去吧,她喜欢这样,他就配合她玩玩好了。

可纵使这样想,他在下班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她的身影仍旧让他心神不宁。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她断然不会独自出门的。他着急起来,晕头转向地在房间和厕所里寻找,最后终于在大衣柜里找到了用领带吊在晾衣杆上的她。她还故意伸着滑稽的长舌头,脸上擦得白白一片。奔波了一整天的他终于失去耐心,没有伸手去抱她,而是转身重重地坐在床上,冷冷地说,行了,玩笑开一两次就得了。放羊娃的故事没听过吗?行了行了,你还不把自己解下来,瞧那模样好看是吗?

一阵死寂之后,他听见衣柜里传出嘁嘁嚓嚓的声音,他只觉得疲倦极了,好像不眠不休整整工作了三天。他闭着眼,听见她默默地爬上床,像只猫一样缩在床脚。他伸过手去拉她,她却远远躲开了,他也就不再坚持。

他想,也许冷落她一下,她就不会再如此热衷这个无聊的游戏,他已经无心再陪她胆战心惊地玩闹了。

然而,他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她又如马拉一般颓然倒在沙发上,左手的手腕处殷红的液滴凝成了一股。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却仍旧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气息。

他感觉胸腔里的火苗顿时腾起来,把包重重地甩在椅子上,你还没玩够吗?一点也不好玩,你赶紧收起来吧,我真是受够了!

沙发上却没有一点动静。他余怒未消,走过去推了她一把,她像一尾死去多时的鱼从沙发上滑溜溜地滚下去。他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扶起她下垂的手臂,冷气骤然从肩胛骨一直渗进后背。

这次不是游戏,这次是真的,伤口是真的,血也是真的。他像挨了沉沉的一闷棍,顾不上想别的,抱起她就往楼下冲去。六点半,正值下班高峰期,司机见状,一路横冲直撞地到了医院。

听医生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缝合伤口,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终于同睡美人一般缓缓醒过来,他抱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啊?

她把头转向一边,半晌才冷冷地说,你根本不爱我。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怎么不爱你,说呀?

她说,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说完,又恶狠狠地补上一句,你就是希望我死掉!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就是我死了,你也表现得毫不在意。

可你那不是装的吗?

你怎么知道是装的?她斜着眼看他,你就不怕是真的吗?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干脆就和你来真的好了。

他握着她的手像一尾鱼一样滑进白色的被单里。

他哽咽着央求她,我们好好在一起,不好吗?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你相信我吧,我不能没有你。

一切仍旧没有停止,甚至从以往几天一次的频率换成每天一次。每天下午,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中,她总是以不同的姿态倒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表现出惊慌失措和几近昏厥的担忧,她才会从佯装之中缓缓醒来。

他劝她出去找一份工作,他想她只是太寂寞了,也许有点事做就不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件事上面。

我不想去。她说,我很累,什么事都不想做。

你嫌弃我了吗?她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会呢?他赶忙解释,我只是怕你无聊。

我不会无聊的。她又转过头去,风微微吹得窗帘鼓胀起来,外面的夕阳血红一片。

他想,算了,既然她只不过是满足于观看我对她的担忧和需要,那我就只能演给她好了,把自己当作是一个业余演员好了,只不过每天晚上演一出戏给她看而已。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啊?

有一天晚上他回家之后,房间里又是空空荡荡的。他在衣柜、洗手间、鞋柜甚至储物箱里疯狂地寻找却一无所获,他颓然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突然他望见临街的窗户阴森森地大开着,外面的冷空气刺生生侵袭着他的鼻腔,心不由地缩紧了。他扒着窗框奋力地往下探着头,她果然在那里,穿着灰粉色的睡衣,蜷缩在窗户下的一个废弃的小阳台上。

她到底是怎么下去的?

他抓着窗框跳到了阳台上,她听到他跳下来的扑嗵声,却还闭着眼睛佯装着,他只好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使劲摇晃她,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他的脸说,你在假装,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怎么不在乎你?我快吓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不顾他几近崩溃的叫喊,你不爱我,她平静地说道,你觉得我不会死是吗?你觉得我不想死是吗?你觉得我不敢死是吗?

你就是不在乎我,觉得我的死是假的,那么明天它就会变成真的。

这是威胁,没错,赤裸裸的威胁。

他明白了,在她面前他的一切演技都会瞬间被秒杀。他在进门之前就应该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真的可能会死去,她就在那么一刻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之时他就要怀着恐惧奔赴她身旁,如不这样,她就会以死相敬。

他撞进了一张黏腻的网,陷入其中无法挣脱。可是他不能离开,她只有他了,他是她浮在水面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旦离开,她就会立刻坠入漆黑的水底。

这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已然离不开她。

他只能选择接受,只能选择在忧虑与痛苦之中疲惫不堪地打开那扇门去检阅她的死亡,再在她满意的验收之后见证她的重生。但只要他稍微表现出怀疑,就会被她灵敏的雷达精准地捕捉到,结果就会重新颠倒。

他开始向同事们索取多余的工作,一开始大家都认为他疯了。可看到他是真的狂热于工作后,又讶异他的变化,就连一贯不看好他的领导也打算给他升职,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在逃避什么。

那扇门之后的场景远比繁冗沉闷的工作更使人绝望,他时常莫名其妙地心悸不已,几次怀疑自己患上了心脏病。可医生只是告诉他,你太累了,压力太大了,你需要休息。他想,我何尝不想休息呢?

元旦那天,公司所有的人都放假回家,没有再多余的工作可以做了。锁门的大爷催促他快点离开,他只好从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起身,一个人在清冷的大街上游荡,今天正是所谓的跨年夜,人们都聚集起来去了哪里?他看见一对情侣牵着手走过,女孩另一只手里牵着一只缠绕着霓虹灯的气球,他探出头去想看清楚电源到底装在哪里,那两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快步离去,气球呆头呆脑地被拖曳在身后。他叹了一口气,他的内心抗拒回家,可是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来到了步行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聚集于此,广告招牌和发光气球把街上照得亮闪闪的,他跟着前面的一对情侣走进KFC,又跟在他们后面点了同样口味的冰激凌。他坐在罐头盒子一般拥挤的KFC里,默默吃着手里的抹茶冰激凌。他突然觉得一股轰然的倦意袭来,可是他宁愿时间就这样停滞,宁愿这根抹茶味的冰激凌无论如何也不要吃完。

他听到隔壁桌的一家三口在讨论新上映的儿童电影,羊和狼的闹剧,他竟也跟着他们买了一张电影票。

等待电影开场的时候,她终于打来了电话。

你在哪?声音就像是从远古的山洞里传出来的。

在加班。他撒谎。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不想见到我?她幽幽地问。

不是,真的在加班。

她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如果你不待见我,那我就消失好了。

他握着被拦腰截断的听筒,电影票上的字被捏得影影绰绰,斑驳不清。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我得杀了她。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在脑海,他就再也无法抹去。

我必须杀了她!这是对我们两个人唯一的交代,也是让他和她同时得道的唯一途径,他必须这样做。

电影票被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是对我们彼此的救赎,他没有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反而愈发坚定起来,甚至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之后的事情。

电梯缓缓地上升,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在电梯门上。

她今天会选择什么样的自杀方式呢?他想。

是割腕吗?那他就一把将刀刺进她的胸口,这样的方式会不会太过惨烈?可是如果不这样决绝的话,她若是挣扎起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还是吊在衣柜里?那他就直接把刀插进她喉管,一刀毙命,完全不需要第二次出手。

若是吞食药物的死法,那就更容易不过了,连用刀的机会都免去,他只需用枕头使劲闷几下就了了。

电梯的门徐徐打开,他把手伸进衣兜里,握住那红色的硬硬的东西,塑料壳上的花纹温顺地疏导着他的指纹。他告诉自己,不能犹豫,动作一定要迅猛。

他一只手掏出钥匙,另一只手仍紧紧地握着那红色的物体,好像握着一颗鲜活的血红色心脏。

门开了。屋子里像原始森林一样幽深漆黑,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灯,在房间里搜寻她的身影。床上整洁无比,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沙发上也空空如也,灰白的罩子似乎比平日里要干净得多。他打开衣柜,里面除了挂得满满当当的衣服外,再无任何悬挂的物体。洗手间的门锁着,他哆嗦着用钥匙打开门,里面依然空空如也,干燥无比,好像很长时间没被使用过了。

窗子大开着,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来苏水的味道,他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她又在窗户下面的阳台上吗?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不想翻越窗户把她扛进房间再实施计划,然而在屋子外面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控制。

他扒着窗户往下看,外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终于放开刀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外照去。

光束顺着黑暗像椰子一样沉沉落下去,周围一片寂静,照得那一小片只有亮闪闪的灰尘不断涌动。他使劲把身子往出探了探,刀子从他探出的衣兜里悄然滑落,混着光束一起滑到地上,一切的声音都被黑暗吞并,只有香水蜡烛暗红的光芒在身后摇曳……

 
舒吾
《黄河》 2018年第02期
《黄河》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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