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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鼓声

更新时间:2009-03-28

身后的夕阳,慢慢的,一寸一寸切割着秀水村。

五奶奶弓着腰,张开双臂,一瘸一拐赶一只腿脚麻利的花公鸡,想让它早早回鸡窝。鸡窝刚修好,是邻居王大可给修的。

王大可仰头,见五奶奶酷似飞行的姿势,想笑,嘴角一抽动,笑还没出来,五奶奶脚下一侧歪,眼看就要倒下,王大可两步跳过去,扯住了五奶奶。

通过这样的方式引导学生进行深入探究,能够帮助他们在主动关注重点和深入探知的过程中形成更多的独特理解感知,利于其在深入表达交流中强化识记运用。遵从学生的不同理解感知,多给他们相应的提示和引导,利于他们在不断丰富认知感悟的基础上获得的多彩解读,形成更多的综合运用思维方法。

监测成果质量检查与验收工作由各省级测绘质检机构进行,国检中心进行复检;部分区域的成果质量由国检中心牵头组织直属局质检机构进行交叉验收。对成果质量的检查验收本着全面覆盖、从严把握、突出重点的原则展开。通过对2016年和2017年基础性地理国情监测验收工作的总结,分类浅析常见问题及原因。

五奶奶冲着花公鸡吵吵:“你跑吧,跑吧,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天一黑黄狼子就来拉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看你还怎么抖威风!”

花公鸡不懂她的心思,翅膀咋呼着,咯咯围着她转圈,就是不肯就范。王大可实在憋不住,嘿嘿笑了。

五奶奶站稳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冲着大可说:“你还笑话我?你个兔崽子,我告诉你,”五奶奶压低声音说,“他们是假离婚,骗你,骗你你知不知道!你那……”

五奶奶的话,没说完,王大可却听明白了。

王大可把五奶奶的话掺在酒里,仔细品着。品着品着喉咙发紧,眼泪滴滴答答掉到碗里。一扬脖,酒杯见了底儿。

儿子好耳坐在旁边,愣愣地看着他,抬起小手,帮他擦脸。王大可抓住好耳的小手,亲了一口,想给儿子一个微笑,却没笑出来。

好耳睡了后,王大可决定去找刘晓燕。

两杯酒带来的胆量,对王大可正合适,多一杯就得倒下,少一杯呢,撑不起胆子。他和刘晓燕之间的事,过于清醒是办不成的。现在,他晕晕乎乎,一切都能看清,一切又都看不真切。

路灯下,王大可的影子有点儿摇晃。晃晃悠悠晃到了刘晓燕家的大门口。像是犹豫了片刻,抬起脚,梆梆踹起门来。

可是今天,他们一抬头看见了刘晓燕。刘晓燕扭着屁股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他们懵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两个冤家对头怎么走动起来了?

王大可并没听见院子里已经有人回应,又抬起脚,准备再踹几脚,门忽一下开了,中间立着个人。月亮下虽然模糊,但也能看清,正是刘晓燕。她穿了件宽松的睡裙,刚好过膝盖,露出半截子小腿,朦朦胧胧白得晃眼睛。王大可赶紧仰起脖子向上看,刘晓燕一头齐脖颈的卷发,在夜里张扬着。

在畜牧业生产中,牧草作为其推动畜牧业发展的基础与关键,牧草的种植直接影响着畜牧业的有效开展。对此,积极采用开源节流方式,能够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开源方面,应不断挖掘多种饲料供应方式,并对牲畜禽进行科学管理,同时,以保护并改善草原植被为基础,积极建设人工草场,并发展食草类禽畜。在节流方面,因改造传统以粮食为主的种植结构,以种植优质饲料为主,以此实现粮食、饲料、经济的结合,构建生态经济结构,推动畜牧业的良性循环。

艾滋病可经过母婴传播、性传播以及血液传播等,机体感染艾滋病病毒后引发病毒血症,病毒在咨询者肝细胞内复制并引发病变,此外,艾滋病病毒表达产物存在肝脏毒性,会导致肝功能下降。若咨询者艾滋病抗体实验室检查结果为阳性、近期有流行病史,则可诊断为艾滋病急性期[4] 。大部分艾滋病感染咨询者在感染2个月后即可检出艾滋病抗体,感染后3个月可全部检出艾滋病抗体。当前,我国主要通过疫苗预防艾滋病感染,同时加强艾滋病宣传,及时发现艾滋病并采取病情控制措施,有助于使艾滋病毒损伤得到控制并可使病毒传播得到减少[5] 。

刘晓燕一点不慌,转身回屋去了,就好像她知道王大可会来。倒是王大可迟疑了,幸好酒劲儿还在,看着刘晓燕快要进屋了,甩开大步跟了进去。

1.3 随访 安排专人门诊随访及记录资料。术后3、6及12个月复查阴道超声了解息肉复发情况,复查血常规,记录月经量、月经期及异常阴道出血的改善情况。症状改善标准:月经量正常或减少、周期规律、无异常出血[5]。

“你们是假离婚……”进屋没站稳,王大可就扔出这话,说得慌乱,没底气,一点儿质问的意思也没有。他感觉到了,对自己相当不满意,于是又加了句,“骗子!大骗子!”

刘晓燕好像早有准备,幽幽地说:“他是骗了你,对不起你,你想报复,我只有一个办法,你敢你就来吧!”话一说完,她竟然开始脱裙子,还没等王大可反应过来,她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了,躺上了床。

窗外的月光,把刘晓燕白净的身子罩上一层乳白的光晕,显得很不真实。王大可眨巴眨巴眼,瞬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儿好像挑起来了,脖子不用仰那么厉害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切:白净的身子,起伏的胸膛,强烈地引诱着他。弥漫在整个身体里的欲望,让他口干舌燥。他咽着唾沫,酒劲伴着欲望,蠢蠢欲动着……

秋红在病床前告诉王大可,要不是四楼的架子接住他,命就没了。家里人都像捡回个宝贝似的高兴,庆幸他活着。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几次,从胯骨上取下一块儿骨头,补脑袋上磕漏了的洞。折磨了三个多月,总算能出院回家去休养了。从那以后,王大可觉得浑身上下哪个部位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别扭,不舒服。尤其是眼睛,像是压着块大石头,重重地睁不开,又像是遮上了帘幕,只肯给他欠一条窄窄的缝隙。医生说,脑袋上的洞修补好已经是奇迹,眼部神经受到的损伤他们无能为力了。

刘晓燕说对了,王大可的确是来报复的,但他想报复的不是刘晓燕,而是她的男人。

刘晓燕的男人叫汤生,也是秀水村人,是王大可和妻子秋红的小学同学。也是秀水村唯一一个靠读书走出去的青年,虽然读的是中专,但也曾是秀水村的骄傲。所以,提起汤生,每个人都是满嘴的夸赞。学习好,长得好,人品好,从上小学到中学,再到上中专……只是中专毕业后,村里人很少再见到这个优秀的后生了。人家进城了,出息了。要不是三年前他突然把媳妇刘晓燕送回老家来,大概秀水村也都快忘记他了。

王大可一直不怎么喜欢汤生。他总觉得汤生身上有一层壳子,壳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好。有一次,他亲眼见汤生偷了同学的饼干放到嘴里,假装用手捂住嘴笑,其实是掩饰他咀嚼那块饼干的动作,表情也很自然,看不出一点儿因为做坏事而显得局促的样子。

王大可和汤生从来也不联系,直到两年前,王大可打工受伤出院后从城里回来,他们才见了面。

王大可记得清楚,他回来那天是午后,他没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看枣树。他先试着平视枣树,只能看到枣树的根部;头抬高一点,才看得见树干;再高一点儿,是树干与树枝相连的部分;完全仰视甚至往后仰到脖颈酸麻才能见到树冠。其实那棵枣树仅仅一人多高,把他折腾得满头大汗仍然不能看完整。

那个午后很闷热,远近响着蝉鸣。忽然来了一阵小风,枣树摇摇头,摇碎一树斑驳的光影,落在王大可厚重的眼皮上,令他十分沮丧。他知道,从此他的世界不会再有“完整”这个概念,而是一截一截的分割体,就像面前这棵枣树。他突然冲过去,对着枣树拳打脚踢,眼泪从那双努力张开三分之一的眼缝中流下来……

从此,仰脖子成为王大可日常必须用的动作。动作十分夸张,在别人看来不免有些滑稽。为此,王大可仰着仰着就发起脾气,对着那物件动起武来,别人也不敢劝,更不敢提他的不幸遭遇。

王大可是建筑工地的架子工。那一天,他在高楼外搭的脚手架上,肩上扛着杆子,耳朵上夹根烟,和工友们嬉笑着开玩笑。那天是在六层的架子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嘿,看啊,谁家婆娘穿那么骚!”他顺势往下瞧,身子没扭利索,脚下一滑,就觉得身子腾空了。他只记得工友们浪荡的笑声突然转换成尖叫,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新型职业农民培育工程系统的数据表分析主要包含培训业务、培训业务单位、培训过程和系统监管等信息表的设计。其中,针对培训业务单位的设计内容主要包含工程县编码、村称呼、人口数量、主要行业、主管单位和所属区域等,其中工程县编码为主要工作;针对培训业务的设计内容主要涵盖所有业务编号、名称、日期、人数和参与人员等,其中业务编号为主要工作;针对培训过程的设计内容主要涉及过程编号、时间、授课教师、总人数等,其中过程编号为重点工作;针对系统监管的设计内容主要为用户名称、密码、联系方式以及邮件的主题、发件人、内容和收件人等,其核心工作为用户名称。

一双挑不起眼皮的眼睛,意味着王大可失去了做建筑工人的资格。秋红一声不吭给孩子办了退学,一家三口就回到了秀水村。

王大可对着枣树拳打脚踢的结果,不仅仅是手和脚的疼痛,而是心的麻木。他颓然靠在树干上,腿一软,出溜到地上。这时,一双鞋子走过来。是的,一双鞋子,王大可低头时的视野所见。蓝白格子相间的鞋面,松糕底,停在跟前一动不动,踏起的尘土在灰白的空气中漂浮,好似主人无言的愤怒。他知道秋红在看他,他希望她能说句话,或者骂他打他都行。自他出事以来,秋红一面在医院里陪护,一面去工地找老板交涉,身体的疲累与精神的折磨使她憔悴不堪。对于事故的处理结果秋红是满意的,她觉得病也算治好了,又给了差不多的赔偿,就不要再抱怨了。抱怨还能不生活下去吗?开始她好言劝慰王大可,后来厌烦了,便不再说什么。那双不说话停在他眼前的鞋,比骂他打他还起作用。

那双鞋走了,又换成一双小鞋。王大可呼出一口气,向那小鞋子伸出手去。儿子好耳蹲下身子来,拉住他的手。他仰起头,看到了儿子一脸的汗渍,鼻子忽然一酸。

接下来,一双特殊的黑色休闲鞋,停在王大可脚前。王大可看了好久,无法确定这是什么人。本能的紧张使他仰头时用力过猛,后脑勺磕到树上,咚的一声。这时他看见一张白净的脸,发福的宽额头,鼻梁上架一副白框眼镜。他认出来了,是汤生。他往下移着视线,从白衬衣到牛仔裤,仔仔细细重新打量一番。看完,他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身体强壮的时候,也许还能好好说几句话……

“大可,”汤生先说话了。随后,汤生俯下身,把王大可扶起,“你可不能总这样下去呀!”

王大可闭着眼睛,再也不想睁开。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刘晓燕顶着一头傲气十足的毛卷卷,大摇大摆走进王大可的家。她径直走到饭桌前,桌上只有一盆小米水粥,一碟儿大酱,几棵生菜和葱。她把四块饼放到桌上,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饭盒土豆丝。

昨晚,王大可的确想报复她男人,也想到了,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强行要了她。为了能达到目的,他才特意喝了酒。他想象中的情景是:他不顾一切扑过去,刘晓燕激烈地反抗,踢他,挠他,咬他,甚至跟他拼命。他都想好了,就算刘晓燕大喊大叫,他也不管。因为他知道,村里那些“老古董”们没有人能听得到,就算听到了,他们也没能力出来管。无论如何他都能得逞。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晓燕“哗啦”,自动脱了衣服,变被动为主动,把他的酒劲一下子蒸发了,仓皇而逃。逃回的路上,王大可才想起,他找刘晓燕的主要目的并不完全为了报复,或强奸她,而是想知道,假如他们是假离,他的那笔钱,究竟什么时候能还给他。他嘬着牙花子恨自己,为啥跑呢?酒是乱脑子的呀!

王大可摇头,否定了。

儿子好耳狼吞虎咽,一眨眼工夫两块饼半盒土豆丝没了,吃完一抹嘴,跳下凳子跑出去玩了。

刘晓燕说:“孩子长身体呢,你这么糊弄哪行?”

秋红抓住机会,批发来秧歌服,花扇子,分给老古董们,老古董们完全是兴趣所致,主动掏钱把自己打扮上。于是,场上便有了一身白的白娘子,一身青的小青,戴两脚帽的正公子,还有丑公子和破烂短衣的傻柱子……虽然演员老点儿,可衣裳一上身,扮相就有模有样了。

空洞-绕开最短路径HBSP(Hole-Bypassing Shortest Path):令(s,t)表示空洞凸包H外的两个节点,且s与t间连线贯穿H,如图2(b)所示。令Hs1、Hs2、Ht1、Ht2分别表示s、t的VLV节点,且Hs1和Hs2在矢量st的右边,而Ht1、Ht2在在矢量st的左边。s与t间的HBSP就是和间的最小值。

流感有时会恶化成重症,甚至威胁生命,因此要尽可能地提前接种疫苗。流感疫苗需要每年接种。6个月以上的儿童和成人均可接种。孕妇在怀孕的第4个月起,可以考虑接种流感疫苗;对于处于流感并发症风险中的孕妇,不管其怀孕处于什么阶段,推荐使用本疫苗。哺乳期妈妈也可以接种。

门外传来脚步和说话声,刘晓燕没争辩,留下一句话:“晚上你来,我有话说。”

王大可努力抬起头,茫然望着刘晓燕离开的背影。很快,视线就被五奶奶那些“老古董”们遮住了。他这才意识到,是“老古董”们聚拢到大门口的时候了。

王大可家门口,从父辈起,就成了秀水村村民集聚的场所。那时王大可还小,印象最深的是,每逢年节,父亲打鼓,乡亲们扭秧歌,热热闹闹。现在,鼓声已消失多年了,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们,还是喜欢聚到这里。每天吃过晚饭,他们都要蹭到这儿,各自坐在固定的石头上,说着七长八短不着边际的闲话。闲话总是先从感叹开始,他们感叹自己越来越老,就像这村里的“古董”,然后回忆过去的事情,期间,总会有人突然问起,“晚饭吃了什么?”

1.1 背景资料 试题的题干: 水稻是我国最重要的粮食作物。稻瘟病是由稻瘟病菌(Mp)侵染水稻引起的病害,严重危害粮食生产安全。与使用农药相比,抗稻瘟病基因的利用是控制稻瘟病更加有效、安全和经济的措施。

晚饭吃了什么,一句话就把他们拉回到现实。这时候,他们就会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王大可,看王大可屋檐下那面鼓。大红的鼓面早已褪了色,像个怨妇似的憋屈在角落里,无声,却总会让他们想起那隆隆的岁月。

门是大铁门,对开,面积大,却薄,发出的咣咣咣声,就像从山谷底下蹿上来的,在空中炸响,颤音不断,连月亮和星星也被惊得惴惴不安。

脂肪酸(fatty acid)是油脂(甘油三酯)的主要组成单元[1],其结构是末端含有羧基的长碳氢链,一般根据碳链的饱和程度分为饱和脂肪酸和不饱和脂肪酸,极少数特殊油脂的脂肪酸可能含有羟基、环氧基等。是自然界中最常见的有机物之一,广泛存在于动植物或微生物等的油脂中。在日常生活中,脂肪酸产品被广泛用于化妆品、洗涤剂、肥皂、工业脂肪酸盐、涂料、油漆、橡胶等领域,不愧为油脂工业的3大中间体之首[2]。脂肪酸羧基的反应最常见的自然是中和皂化成盐等,在上篇已经讲述[3],这里主要讲述羧酸的酯化、酰卤化、酸酐化、过氧化、脱羧等反应,由于a-H的活性是受到羧酸的影响,故该反应也放在本文中稍加讲解。

“哎呀,”有人忽然想起昨晚那巨大的踹门声,一拍大腿叫道,“明白了,啊哈。”仿佛立刻洞悉了两个人的秘密,撇着嘴呵呵乐。当他们的目光把刘晓燕送出去很远再收回来时,立刻又落到那面陈旧的鼓上。那面鼓已经破损,但他们从王大可与刘晓燕的走动里,似乎又听见了震天动地的鼓声,在山谷里撞击,奔突。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想象,幻想着哪天鼓声再次响起来。他们怕村子里越来越静,怕这种静就如同坟茔场的静。哪怕王大可和刘晓燕打得天翻地覆,总比没动静好。他们要看他和她的“戏”。

站在王大可面前的汤生,继续说:“大可,你不觉得咱村儿缺点儿什么吗?”王大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汤生会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他以为汤生会问起自己的眼睛,或者同情他可怜他。他仰起头,用那一条缝隙看着汤生,冷淡回答:“什么也不缺。路修好了,平坦坦的水泥路。夜里也不怕黑了,全村都有路灯照亮。”

秋红在屋门口招呼他们进屋。

汤生拉起王大可,说:“亏你还在城里呆了那么多年,连这点儿感觉都没有啊?你说的这些当然是实情,吃的穿的住的都很好,路平灯亮,这些都是物质方面的,精神呢?精神生活有吗?”

秋红抢过话头:“你说的是城里人没事了跳跳舞、扭扭秧歌之类的吗?”

汤生点头:“还是秋红聪明。”然后说,“如果你来组建一支秧歌队,不仅丰富村里人的精神生活,还是一条发财的路子。可惜了,你还是鼓王的后代。”

发财的路子?王大可摇着头表示不理解。秋红有些着急,冲着汤生点头:“说下去。”

汤生并不急,斯斯文文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慢腾腾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都剩些老人,多寂寞呀。白天干点活,晚饭后回来扭秧歌,多有意思啊。扭秧歌就得用扇子吧?最好还得穿上服装吧?再讲究一点儿呢,还需要化化妆抹抹粉什么的。总之这些东西也要不少钱呢,你可以去批发回来卖呀。”

王大可承认,这一局,刘晓燕胜利了。让他不明白的是,刘晓燕竟然乘胜追击,主动送上门来。他措手不及,失语。

(2) 斜马道宽度应不大于在坝体原设计内外坡坡度范围内对坝面轮廓线进行贴坡和削坡所能产生的最大理论宽度,不建议因上坝道路修筑对坝体整体坡度进行变更[5]。

秋红动心了。送走汤生就和王大可商量怎么张罗这个事情。王大可没多大兴趣,他看不上那点儿蝇头小利。以前在工地上虽然辛苦,但是一个月五六千甚至七八千的收入,那多可观。卖秧歌服能赚多少钱?不够操心的。他不想做。

秋红生气了:“我们也不能光吃老本呀!”

王大可很敏感,说:“你是说我赚不来钱了?”秋红反驳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王大可说:“那你什么意思?”秋红扭头不理他,“我不和你说,越说越说不到一块!”

五天后,汤生又来了。

这五天里,王大可也绕遍了秀水村,仔细观察了村子的变化。他发现环境变好并不是最大变化,变化最大的是人。村里几乎已经没有了年轻人,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整个村子静啊,静得连一声狗叫都难听到。他对汤生的提议,动了心。他不是为了挣多少钱,而是想到了自己还是不是鼓王的后代。

虫鸣声中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当当当,当当当,像啄木鸟敲木头的声音,又像木棍敲在水桶上的响声。王大可还在辨别这是什么叫声,这么大的动静。谁知那声音越来越急躁,他才意识到,那是敲门声。他跑过去迅速打开大门,仰起脖子,一头毛卷卷,怒气地张扬在眼前。

汤生把鼓槌递给王大可。王大可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不用低头也不用仰头,视线刚好落在鼓面上,就抡起鼓槌捶两下。

“咚,咚。”他感觉这不应该是他的鼓声,他的鼓声应该是这样的。就“咚咚咚”敲了起来。

顿时,那熟悉的鼓声响彻秀水村。

爽的感觉久违了。王大可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敲鼓,他跳着脚往鼓上爬,父亲抱起他,把鼓槌塞到他手里,他咯咯乐着乱敲一通。

任何一个组织的经济增长速度,也没有家庭这个组织的经济增长速度快,一个家庭组建的时候可能一贫如洗,但是经历了几年之后就有了“房子(厂房)、车子(设施)、孩子(下一代员工)、票子(现金流)、位子(行业位置)”。什么原因会使其有这么快的经济增长速度呢?全家人愿意共同使整个家庭成功的强烈愿望—“道”,全家一致的“道”,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一个企业犹如一个家庭,需要有共同的“道”,如果“道”不同,只能算作一个分钱的“团伙”,而不是家庭。因此,希望行业同仁能够共同努力建立起属于汽修行业的大家庭。

此刻,让王大可感觉意外的是,儿子好耳似乎也听到了鼓声,跑过来,趴在鼓帮上,耳朵贴近鼓,呵呵乐。王大可放下鼓槌,抱起好耳,把鼓槌塞到他手里,好耳竟然学着他的样子,起劲儿地擂起来。

Odin II的表现非常强悍。在我们的连拍测试中,无论拍摄距离多远,Odin II都没有出现漏闪的情况。我们的测试机型最高同步快门速度只有1/200s,这对于支持1/8000s快门高速同步的Odin II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在使用之后我们认为,Odin II的操控界面很清晰,但如果你是新手的话,这套设备的操作逻辑仍然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有了鼓声的秀水村,再也不寂寞了。晚饭一过,老古董们扭着腰,踩着鼓点儿,迈着带节奏的步子在王大可门前的场地上扭起衰老的腰肢。五奶奶的腰实在不适合扭动,就在旁边咋呼着两条胳膊和场上的人说笑,露出残缺的牙齿,叫人忍俊不禁。刚开始人们还没有想到扇子和衣服,有人拿来旧毛巾攥在手里,有人在腰间系条长围脖,还有人披上一块旧床单当秧歌服。一时之间,场上倒也花花绿绿繁华起来。

王大可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契机:“要不是你们,我能这么惨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也许人们并没注意,王大可敲鼓的时候,他的眼神并没完全投到欢乐的人群里,他的注意力,大多在儿子好耳身上。

好耳睡着了。

王大可的耳边响着刘晓燕的话,“晚上你来,我有话说”,像只蚊子,嗡嗡地绕着他的耳朵转,轰不走,赶不掉,撩拨得他心烦意乱,浑身燥热。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刘晓燕光着的身子,睁开眼,把投在窗户上的树影看成了刘晓燕那头毛毛卷儿。他翻过身,想压住身体里那股火。最终欲望膨胀得难以控制,他爬了起来。他也相信,刘晓燕真的有话和他说。

院里有风,枣树影影绰绰地摇动着,很像一个老相识在和王大可打招呼。他仰着脖子往上看,枣树在昏暗的光里沉默着,很像秋红站在他面前,默默注视他。他迈不开步了,顺势坐在枣树下,听小虫子们叫。也不知道白天它们都在哪儿,一到夜里扯着嗓子叫,闹得他心惶惶的。他忽然想,好耳是不是从没听过虫子叫?他真想跑进屋把孩子叫醒,让他在寂静的夜里听一听老鼠叫,各种虫子叫。但他马上又制止了这种冲动,他心里清楚,除了咚咚咚巨大的鼓声能漏进好耳的耳朵里,如此细小的小虫子发出的声音,他是听不到的。

想到好耳,王大可眼里又聚了泪水。

汤生带来一面鼓。大红鼓帮,托着两面雪白的皮儿。这个汤生,也真是当事办了。王大可瞬间生出些敬佩。这是第一次从心里对汤生生出由衷的好感。

刘晓燕没有进来的打算,站在昏暗的光下,盯着王大可。王大可虽然不能仰头看她,却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他莫名地心虚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虚。他并不欠她什么,要说欠,是刘晓燕欠他的。他已经没时间深究自己的内心了,他听见刘晓燕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之后刘晓燕说:“秋红和汤生在一起了。”随后加重语气说,“秋红和汤生在一起啦!”

王大可竟然听出了怪异的像猫头鹰叫,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秋红不是那样人,她是为要回我们的钱才去找汤生的,你想多了。”

刘晓燕突然往前抢一步,抓住王大可的手:“你是个傻子!活该被骗!我要报复汤生,报复秋红,今晚我来就不走了!”说着,刘晓燕甩开王大可,往屋里奔。王大可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竟把她扯倒了,倒向枣树,后脑勺撞到树干上。

倒在地上的刘晓燕一动不动,在静静的黑乎乎的夜里就像死过去一样。王大可吓傻了,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王大可想拉她起来,却传来嘤嘤的哭声,哭得很压抑。王大可终于伸出手……手落在她的脸上,泪水沾湿他的手指,他的心面团似的柔软起来,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眼泪。

刘晓燕突然抬起胳膊用力一挡:“滚,没用的废物!”

这句话落到王大可耳朵里,就如鼓槌捶打在鼓面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顷刻之间,面前的刘晓燕已经不是刘晓燕了,那场差一点要了他命的事故,那个侮辱他的老板,自己残废的眼皮,被汤生带走的钱,还有离家出走的秋红,和好耳的耳朵,都成了刺激他的鼓槌,他一下子勒住了刘晓燕的脖子……

令人振奋的鼓声,从那个似乎很平常的晚上起,回荡在秀水村的上空。秀水村的日子,像奔腾不息的流水,喧闹着往前跑。

一天晚上,秋红拢账,粗略算下来赚了一千多。

这些日子,汤生成为王大可家的常客。秋红冲着汤生露出感激的笑:“真得谢谢你呀,让我赚了钱不说,还让大可重新活过来了,你看他打起鼓来多带劲。还有好耳,鼓声能刺激他的耳朵,这对他来说多有意义。”

汤生翘起二郎腿,吐口烟圈儿:“这都是小事,我汤生可是做大事的。”

秋红倾听着。

汤生继续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在市里有个公司,跟各大银行合作项目,可以贷款,可以存钱,利息很高。”

秋红随口问:“利息高?多高?”汤生说:“三分利,比如说吧,十万块钱本钱一年利息就有三万。”

秋红眼一亮:“三万?”

王大可正在用布缠着鼓槌。他努力抬起头,朝后仰,想看清汤生。他被汤生的话镇了一下,鼓槌竟然脱手掉到地上。

王大可和秋红都想到了好耳,想为好耳装个进口耳蜗。如果能让十万块钱变成十三万甚至十六万……不过,王大可只自我陶醉了一会儿,立刻清醒起来,他突然断定,汤生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谁都知道,他有十万块钱的赔偿款。想到这儿,在秋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前,他果断回绝了汤生:“我那十万,给多高的利息也不能撒手。”

汤生走时有点儿失望,眼神没了进门时的神采。王大可很高兴,为自己的快速反应力而骄傲。可是秋红不这样想。秋红经常跟大可叨咕耳蜗的事。她说好耳蜗和一般耳蜗差别肯定很大,一分钱一分货。

“咱试试有什么不行的呢?”

王大可的心很乱。有些事他不想让秋红知道,比如那十万块钱的来历。他都不愿去回想。秋红曾经问过他怎么要来的,他撒了个谎,说很顺利。其实,那钱拿得十分屈辱。

王大可出事后,他很清楚,老板不会再给他太多钱。因为治病花了一大笔,再掏腰包老板肯定舍不得。所以王大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是为好耳的将来去讨的。

那时好耳还不叫好耳,叫王一鸣。一鸣是个十分机灵活泼的孩子,一点儿声音都能把他逗乐,他的小脑瓜会随着各种声音转来转去。他的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眨起来就像天上的星星,谁见了都喜欢。秋红特别爱把一鸣抱到当街去,大伙一看见他,就围拢过来逗他玩儿。“一鸣,笑一个”,“一鸣,叫奶奶”,一鸣咯咯笑着喊奶奶,喊爷爷,小嘴格外甜。秋红把他放在地上,他就迈着小步拍着手,边笑边跑,“咯咯,咯咯”洒下一路欢笑。一鸣两岁半时,得了一场重病,连续发烧三天。村里的医生给开了两盒感冒药,吃了,也不见好。烧不但退不下来,还越烧越厉害。秋红害怕了,赶紧找车去县医院。病虽然治好了,但秋红发现一鸣变迟钝了,不说也不笑,逗他也没什么反应。一查才发现耳蜗烧坏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秋红抱着从城里打工赶回来的王大可,哭的死去活来,眼睛差点瞎了。王大可也哭,但他比秋红理智,哭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哭瞎了更没人照顾孩子了。从此他们四处寻医问药,还把一鸣改叫好耳,希望孩子的耳朵能好起来。到好耳上学的年龄,俩人一商量,带着好耳进城,把好耳送进城里的特教学校,虽然两个人打工赚钱很辛苦,但好耳好歹能进学校,让他们的心里好受些。现在的好耳不仅能用手语,还会写字跟他们交流,虽然好多话他并不懂,交流起来很费劲,但他们打心眼里为好耳高兴,好耳跟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隔绝,这给了他们很大安慰,即使学费再贵,他们也要继续供好耳念下去。为此,秋红决定不生二胎。

谁也想不到王大可会出事。大可出事直接影响到好耳的学费,没有了经济来源,以后还怎么上学?秋红说,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赔偿款了,用赔偿款给好耳配个人工耳蜗。她都打听好了,国产的便宜点儿,几万块,进口的得十几万。王大可很佩服秋红的决断力,关键时刻她总是能让事情出现转机。赔偿款对好耳来说变得至关重要,成了好耳的希望,也是好耳以后生活的保障。

王大可与老板隔着一张办公桌站着,对面的老板陷在软绵绵的椅子里吐烟圈儿。王大可说:“以后我不能打工了,二十万也没多管你要,若不是残废,我几年就赚来了。”

老板很坚决:“别废话,八万,不用再说了。”

“十八万,行不行?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活。我一辈子再也挣不到钱了!”

老板看着王大可,足足有两分钟:“你去打听打听,有几个像我这样给你治病又给钱的老板?你他妈的也忒贪得无厌了!”

王大可听到他妈的,内心立刻涌起一股怒火。但他忍了,一跺脚说道:“十五万,不能再少了!”

“我说八万就八万,行就拿钱,不行咱就走法律程序。”老板一推桌子站起来要走,身后的太师椅招摇得像一杆胜利的旗。

王大可急了,他转头看见开着的窗户,蹭蹭两步跑过去,一脚跨上窗台,手扳着窗框,一只脚伸到外面去了。“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我就跳下去,看你得用多少钱摆平!”王大可说着往外探探身子。这是五楼,不高也不低,往下看有点儿晕。

“妈的,算我倒霉,碰上这种事!算了,给你十万吧,你要还不满足你就跳下去,我看看你那条烂命值几个臭钱!”

老板最后这句话击中了王大可,他真不清楚自己这条烂命能值多少钱。他死了,好耳和秋红怎么办?再往外看时,心里就害怕了,他快速收回脚,异常沉重地跳回到屋地上。

老板像个得胜的将军,挥手指责他:“你说你来这一出吓唬谁呢?一个跟着一个学,都学会跳楼了,以为跳楼我就怕了,你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王大可“哇”一声哭了,跟个女人似的。边哭边说好耳的不幸,说好耳指望这笔钱做手术,以后孩子还得娶媳妇呢,说他对不起好耳,让他遭罪了。说得老板半晌没吱声,临走时,老板拍拍他的肩膀。

“你就不怕汤生骗咱?”王大可对秋红吼了起来,想用这话唬住秋红。可秋红比他还有气势:“就算他是个骗子,也不会骗本村的,他还想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

秋红的话让王大可觉得有些道理。这么一犹豫,也是为了好耳的耳蜗,就说:“去他个球,存就存,还怕他个汤生吗?”

秋红加了一句:“他媳妇刘晓燕不是还在吗,怕啥。”

秀水村的鼓声再次消失,要从王大可的十万块钱随汤生进城后说起。

王大可常常在打鼓时突然想起汤生,就在心里计算着日子,算计着利息。这样一分神,鼓声就不专注了。老古董们觉得王大可丢了魂儿,时不时喊他两嗓子,有时也嗔怪他,把他说得脸红,只好收心收力,把心思收回到鼓点上。

眼看和汤生约定的期限到了,汤生突然没了影,也没了音儿。大可和秋红每天心照不宣地看日历,两颗心遮遮掩掩地焦虑着,煎熬着。他们三番五次去找刘晓燕,刘晓燕都是躲躲闪闪,说她说的不算,汤生有他们的公司,与她无关。

秋红毅然决定:去市里找汤生,不要回钱,就不回来。

秋红走后,王大可的鼓彻底没了音儿,那面鼓被挂在了房檐下。不管老古董们如何央求,王大可都无动于衷。老古董们期待着,期待着王大可和刘晓燕两家的事快点解决了,让鼓声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刘晓燕像一条被虐的狗,四肢虚弱地踢蹬,抓挠。随着王大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上翻,眼前的王大可渐渐变得模糊了。

夜太静了,那一丝微弱的呼吸竟显得异常刺耳。王大可突然发现,刘晓燕的五官已经扭曲,甚至流出了涎水。他惊出一身冷汗,迅速抽回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脑子瞬间空白。

路灯灭了。一片漆黑。

一阵风吹来,意识忽然回到王大可的脑子里。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枣树下那团歪斜着的身影上,恍惚想起了什么。他抱起那团软塌塌的身体,跑到街上。

他恍恍惚惚往前跑,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竟然失去了知觉……

秀水村的唢呐王刘大伯,被邀请去外村做白事,夜里回来时,发现了昏倒在街上的王大可。他把王大可的身子扳过来,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掐他的人中。王大可痛苦地哼哼着,总算醒过来。

刘大伯问他咋昏这儿啦?咋回事?

王大可痴呆呆傻愣愣地想半天才恍恍惚惚记起他和刘晓燕的事。他向四周看看,刘晓燕呢?他怕刘大伯误会,没说,摇摇头,却说:“可能不注意,摔了。”谢过刘大伯,转身回家了。

这地方离刘晓燕家已经很近了,王大可并不知道,他那一摔,把刘晓燕摔醒了。刘晓燕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混混沌沌地给汤生打了电话,说王大可差点把她掐死。

早晨,大雾还没散尽,汤生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秀水村的村口,身后跟着个律师。他把烟屁股使劲一扔,用脚碾碎,挤出一丝怪异的笑来:“走,进村!”

刘晓燕脖子上有淤青的指痕,头发凌乱,像被风雨摧残过的庄稼。汤生拿着相机,对着她的脖子,全方位无死角,“咔咔咔”地拍,就像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一丝不苟,又像法医鉴定尸体,面无表情。

刘晓燕垂下眼睛,心里很矛盾,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汤生的目的。她僵硬地配合着,之后心烦,“别折腾了!”就躺下了。

汤生拉住她的手,让她起来:“身上呢?身上有没有伤?”

刘晓燕厌烦地问:“你想看哪儿?”

律师识趣地走出屋子。

汤生支吾半天没说出来。刘晓燕背对他,语气冷淡:“他还能强奸我呀?”

汤生得意地笑了:“强没强奸,他说得不算,咱俩说的算。”他又说:“过去,王大可在咱手里的钱,可以说是他的,从今以后,就不是他的了,不赔咱个十几万咱能饶他?赔钱还不算,还得送他坐牢去。”

刘晓燕怔怔地看着汤生,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刚认识他那会儿,和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发型依旧是短寸,鼻梁上还是那副金丝框眼镜,谈吐依旧文雅,一点儿也不带秀水村的土气。当初刘晓燕就是被他这种气质所吸引,生生地追了他半年。

那时,汤生在一家车行做销售,刘晓燕是收银员。汤生的销售业绩总是店里最好的。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见了客户都是一脸标准的服务笑,顺带一句毫无感情的“您好”或者“欢迎光临”之类的。而汤生一张嘴就能让顾客停住脚步。如果是男客户,他会说,“大哥,您喜欢什么颜色?”对方肯定一愣,这时他就说,“男人本好色嘛,所以先问您这个问题,哈哈,开个玩笑。”说着,一闪身,指着展厅里各色车子说,“黑色炫酷,比较适合您,一看您就是酷帅型男,那么这款黑色××车性能相当好。”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来了,他知道这几句话足以留住这个人了,然后他留出客户发问的时间,比如人家肯定问这款车多少钱,油耗怎样等等具体问题,然后他根据对方的需要具体介绍,有意向的人基本也就在他手里买了。要是来的是个女士,他会问,“美女喜欢帅哥,是小鲜肉型还是稳重的大叔型?我们这里有性情温和的帅哥某某款,有脾气比较火爆的某某款,也有老成持重的……”这种幽默风趣的语言往往把来客逗得哈哈笑,遇到大方的也跟他开玩笑,气氛非常轻松,买卖不知不觉地成交了。

刘晓燕天天在收银台后面看着汤生,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有魔力。每次汤生带着客户去她那儿交钱,刘晓燕都会好好端详一会儿,爱慕与佩服之情写满一脸,汤生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刘晓燕受不了了,她主动出击,当着全公司人的面给汤生送饭,饭菜都是刘晓燕自己在家里做好的,换着花样。汤生呢,也不拒绝,也不说别的,心安理得地吃着。直到情人节那天,刘晓燕捧来一大盒巧克力送到汤生面前,汤生才放下架子,拥抱了她,俩人这就算成了。

然而俩人的进展并不顺利,结婚前夕还差点儿闹掰,原因是汤生和一个女客户关系暧昧。

那个女客户刘晓燕认识,第一次去店里时,汤生跟她说那个老掉牙的玩笑,问她喜欢帅哥小鲜肉还是大叔时,女人直接指着汤生说:“老娘喜欢你!”当时店里所有人都被惊到了。那女人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挺胖,脸上油光光的,一看就是美容院的常客,肤色倒是白净。汤生也愣住了,他头一次碰上这么说话的主。但汤生反应迅速,满脸堆笑:“姐真抬举我,姐要真喜欢我就买一送一,您看中哪辆车,付款,我,白送。”

女人哈哈大笑,用手戳汤生的头:“真会说话。”女人出手大方,果然买了一辆车。不过,付完款临走时她看汤生那一眼,让刘晓燕打了个哆嗦。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汤生喝醉了,送他回来的正是那个女人。从那女人扶着汤生的姿态上看,两个人的关系应该相当亲密了。刘晓燕心里难受,强忍着没发火,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为这事吵架的后果很可能使她陷于被动的境地,那不是她希望的。想了一宿,她决定跟汤生摊牌,就把怀孕的事告诉了汤生,并提出结婚的想法。汤生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嘴里打着嘟噜说不,他让刘晓燕去医院,他不想要孩子,也不想结婚。刘晓燕哭啊闹啊软硬兼施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汤生还是不同意。

刘晓燕没办法,只得向娘家求助。刘晓燕妈妈带着哥哥来找汤生谈判,他们给汤生两条路选择,一条是结婚,一条是拿钱来补偿刘晓燕的损失。刘晓燕哥哥膀大腰圆,站在汤生面前怒目而视,那样子就好像汤生不答应的话,立刻被揪成两截儿。汤生害怕了。他在心里很快盘算娶刘晓燕的利弊。刘晓燕会做饭,会持家,适合娶来做妻子,怎么说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呢。至于那个女人,虽然有钱,可人家不会跟自己结婚,玩儿到什么时候得看人家高兴才行。想到这儿,汤生开口了,他说:“结婚也行,可是我没钱。”

刘晓燕妈妈很生气,没钱也得结,总不能让闺女真去医院吧。

他们的婚礼是由娘家给办的。可婚后不到一个月,汤生辞去车行的工作,跟那个女人合伙开了一家贷款公司。刘晓燕也没法儿上班了,专职在家带孩子。汤生和那女人之间的事情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汤生说公司出现了债务问题,不想连累她们娘俩,让刘晓燕回老家躲一躲,把孩子送私立学校读书。

汤生所说的老家,就是秀水村。

刘晓燕极不情愿去陌生的秀水村。汤生把问题说得很严重,说弄不好会摊上官司。刘晓燕说,出了问题和他一起扛,不然怎么能叫夫妻呢。

汤生急了,他跟刘晓燕说了实情。其实公司并没有什么项目,他和那女人拿着集资来的钱炒股,结果赔了,根本无力偿还。他的人身安全已经无保障,包括刘晓燕。他拿出一部分钱,让刘晓燕带上,躲到秀水村。刘晓燕无路可走,只好来到秀水村。前不久,为了保全财产,在汤生的说服下,又办了离婚手续。当然,是假离婚,为了避债。

刘晓燕早就后悔了。她发现汤生的生活越来越潇洒,把给她带的钱,一点一点又要了回去,说是堵漏洞,不然他就没命了。再后来她发现,汤生不仅与那女人关系扯不清,还常常与别的女人传点儿绯闻。她原本计划孩子放寒假时,不管汤生同不同意,她都要回城。没成想,现在被王大可的事给绊住了。

现在,汤生又回来了。同时,她也看出了汤生的诡计。她是又羞又恨!她原本只想利用王大可报复汤生,自己才对王大可做出那种举动,可她不明白王大可为什么不成全她?已弄巧成拙,她彻底后悔了,突然感觉不知怎么办了。她甚至替王大可想,秋红哪去了?不是说秋红跟汤生在一起了吗?

汤生要告王大可的事在秀水村传开了。

老古董们替王大可着急,早早聚拢来,用忧虑的眼睛看着王大可。有人叹气,有人憋不住问王大可:“唉,你和刘晓燕那个事,不是她愿意的吗?她还给你送烙饼了,怎么变成强奸啦?”

“我没有。”王大可愤怒地喊叫,眼皮虽然耷拉着,可手却扬起来,朝空气挥舞着。

一看到他挥舞的双手,老古董们就想起那激动的鼓声,想起王大可曾给他们带来的快乐,他们决定为他做点什么。还没等老古董们行动呢,汤生带着律师出现在他们面前。

进了屋,汤生开门见山,直接问王大可想私了还是经官?

王大可仰起头看着汤生,窄窄的眼缝里射出来的怒火能把人烧焦,可汤生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坦然地站在对面,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见王大可不说话,他接着说:“如果我去告你强奸,打人,你就犯了强奸罪,故意伤害罪,判你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不过,念在同村又同学的份上,我没打算去告,这样吧,咱私了,你那十万块钱别要了,我也不告了,咱两清,怎么样?”

“滚,马上滚!”王大可怒不可遏!接着咆哮道:“谁强奸了?啊?你要说我掐了人,我承认。别的,没做过!不要血口喷人!”

律师说:“受害人指证你,你就赖不掉。”

王大可瞪大了眼睛。

汤生脸上泛着得意的笑,嘴角不自觉地扬一下,最后放声大笑。笑着,走到外面,回头冲王大可说:“想想吧。不然你就等着吧,等着坐牢去吧!”

王大可这时才觉得自己失算了,弄不好那十万块钱真要不回来了,一股火直冲脑门,“啊”地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吃过晚饭,五奶奶叫上刘大伯还有几个老古董,去找汤生妈。一进屋,就看见板柜上摆着几样水果和点心。汤生的孝顺秀水村人无人不知,却不理解孝顺妈的孩子怎么办事不着调了。五奶奶指着那堆东西啧啧道:“又是儿子孝敬你的?”

汤生妈笑着点头:“吃,吃,吃。”

五奶奶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们找你来呢,就是为了汤生告大可的事。今儿大可跟我们说了,他对天发誓,他根本没把刘晓燕那什么了,掐她是一时冲动,气的。说到底还不是你家汤生欠了人家的钱,有错在先吗?咱秀水村从古至今讲的就是感情,谁遇事不是说和说和就过去了,哪还用经官呢?”

刘大伯又添了句:“汤生妈,你和孩子说说,让大可掏个万八千的给刘晓燕赔个礼就过去吧。”

老古董们一致附和着:“是啊是啊。”

汤生妈不说话。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门帘一挑,汤生进来了。他是在厢房听到了声音赶过来了的。他朝老古董们礼貌地点点头,一一打招呼,又看看他妈,见是些老古董,不是王大可,转身往外走。

汤生妈忽然喊住汤生:“你和大可的事怎么打算的?”

“你别管,你也不用怕,这事儿办完咱都去市里。”

“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得守着你爹,他还在那边等我呢。妈问你句话,哪天我死了,你打算找谁帮忙?”

“妈,有钱啥事儿都能办,雇人。”

五奶奶接过话说:“唉,汤生,咱秀水村人抬棺材都是互相帮忙的,你花钱雇人抬,先不说你没人可雇,就是雇到了你妈那脸往哪儿搁?”

汤生头一低小声说:“死了还顾什么脸?”

汤生妈立刻怒红了脸,刚要反驳什么,汤生转身出去了。

汤生妈说:“大伙听着,只要我活着,我就不能让他坑大可一家!”

等老古董出门,见汤生急匆匆走出厢房。他和那个律师路过王大可家门口,就高声喊了一句:“王大可,等着去坐牢吧!”

汤生前脚刚走,秋红从市里回来了。是天黑以后回来的。

王大可心虚,他不知该怎么跟秋红解释他和刘晓燕的事。说他晚上去找刘晓燕,刘晓燕又来找他,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秋红能信吗?那么秋红和汤生的事,他信还是不信?虽然他一直不敢承认,可他明显感觉到秋红的变化,在他带着残废的眼睛回到秀水村之后,秋红一门心思琢磨挣钱,和他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墙,那面墙随着与汤生的来往,变得越来越厚。

哄睡好耳之前,王大可和秋红谁也没跟谁说话。好耳睡了之后,两个人躺在炕上,背对着背,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然而,谁也没有说话。王大可实在觉得难熬,就去了另一个屋,想静静身子,静静心。

第二天一早,王大可醒了的时候,秋红已经把好耳带走了。炕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仅仅写了几行字:我在市里开了一个水果店,打算把好耳送回特教学校去。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说。

再说什么?王大可懵了。我要是被告强奸罪,坐牢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大可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忽然觉得自己窝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在他头脑里越来越强烈。自己在秀水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一直都在堂堂正正做人。就是眼睛残废之后,不也轰轰烈烈地做了鼓手,敲出人人喜爱的鼓声?他想起那个逼得他想跳楼的老板,当时觉得那个老板最可恶,如今看来,这汤生与刘晓燕才是最可恨的人,毁了他一辈子最在乎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做人呢?还有好耳,人家会指着好耳说,你爸是强奸犯,虽然好耳听不到,但他迟早会知道的,好耳受得了吗?

王大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越想心里越难受,最后一跺脚走到腰台上,一扭身,看见房檐下那面鼓。那鼓正在看着他,就像汤生在看他,甚至看到了汤生在笑话他。你个欠捶的货!欠擂的货!欠揍的货!连你也敢笑话我,真是活腻歪了,活够了!王大可气势汹汹,在腰台上转起圈来,转呀转呀,一眼瞥见门口戳着的镰刀。那把镰刀的刃明晃晃地泛着银白的光。他走过去,闪电一般拎起镰刀把儿,又以同样的速度冲到鼓前,举起镰刀朝鼓砍去。“砰砰砰”,连砍三下,刀刃嵌进鼓皮的感觉给了王大可快意的刺激,他砍得更来劲了,“砰砰砰”,“咔咔咔”,一刀接一刀,不断有碎片飞起来,落下去,乱糟糟如一群飞舞的苍蝇。砍着砍着,王大可心烦意乱了,眼前的鼓仿佛不是鼓,是许多人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一甩头,砍下最后一块儿鼓帮,又用脚踩在支离破碎的碎片之上。

然而,这并没有让王大可的心平静下来。心里仍然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难以自制。阳光刚好晃到腰台上,刀刃不似先前那么亮了,他举起刀仰着头仔细看了看,看到有些卷曲的刀刃。他拿过磨刀石,嚯嚯嚯嚯地磨起来。

王大可直起腰,用手试试刀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把刀别在裤腰上,使劲儿仰起头,想看看太阳。太阳已经下山了。他又看看自己的房子,房子在夕阳的余辉里显得有些不真实,像是一个积木玩具。他转过身,晃荡着步子往外走。

老古董们已经聚到了大门口,眼睁睁看着王大可把那面鼓砍得稀碎,没人敢上前劝阻。他们的眼睛湿湿的,他们已经感觉到了,那面鼓再也敲不响了。王大可家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他们理不清,也无力劝他帮他做些什么。他们看着王大可走出来,却没人说话。王大可好像并没有看他们一眼,腰上的镰刀配合他走路的节奏,走一步,刀把儿敲下屁股,走一步,刀头咯一下后脊梁,敲打他催促他快点儿快点儿……

当老古董发现王大可猫一样走进刘晓燕家的大门,惊慌得不知所措……五奶奶高喊一声:“大可,不能呀……”

刘晓燕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汤生妈走进来,默默注视着刘晓燕。看刘晓燕的气色,她感觉到刘晓燕将一去不复返。尽管他们婆媳之间不够和睦,也知道汤生对不起刘晓燕,她甚至对刘晓燕从无好感,心里不认这个媳妇,此刻心里却突然有了空荡荡的感觉。她预感她将失去了儿子,就连这个媳妇也将失去。泪水就流了出来。

“燕……”汤生妈轻轻叫了一声。

刘晓燕听见了,却毫无反应。

“我这命呀!”汤生妈低声抽泣起来。

刘晓燕把拉杆箱装好后,手里单独攥着一个信封。她抬起头,说:“哭也没用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儿媳妇了,永远也不是。你有能力,你就管好你儿子吧,管不好,进监狱坐大牢的不是王大可,而是你儿子。”

汤生妈“哇”地嚎叫起来。

这时,他们就听见了砸门声。汤生妈止住了哭。刘晓燕却显得异常平静。

门外,王大可举起刀,像抡鼓槌似的抡下去。其实,门并没上锁。他又抬脚照大铁门踹两下。

大门开了。

王大可穿过院子,正准备对着房门再踹,门豁然打开。刘晓燕冷静地站在门中央,一手拉着拉杆箱,注视着王大可。

王大可一愣。按照刚才的冲劲,手里的刀,那是一定要落到刘晓燕身上的。可是,那把刀,却没有举起来。王大可神思突然恍惚,看着刘晓燕,想起她白净的身子,想起她送去的饼和土豆丝,还有她的眼神……

刘晓燕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王大可,说:“这是我的钱,不多,记住,与汤生欠你的钱没关系。假如汤生要告你,我可以出庭作证。我的手机号在信封上。”说完,刘晓燕拉着拉杆箱迈出了门。

门外,是几位老古董们眨巴眨巴的眼神……

夕阳一寸一寸切割着秀水村。

鼓声不再。

 
李月玲
《满族文学》 2018年第03期
《满族文学》2018年第03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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