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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 原

更新时间:2016-07-05

1939年隆冬,刘务的祖父赶着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驴从北向南,踏着咔嚓作响的冰凌,穿过寒风凛冽的平原,徒步走了500华里,最后饥寒交迫昏倒在南方的某个荒野。一位砍柴的老汉收留了他,祖父得以靠砍柴为生,后来在当地娶妻生子,成为平原上南下的刘姓一支。刘务那位樵夫祖父,直到死也再没能回到平原上的故乡。

刘务5岁时祖父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把缺牙露齿的柴刀和一本没有封面的线装家谱。家谱是麻纸印制的,老旧发黄,比一块砖还厚。家里人没有几个能识文断字,所以那本家谱便一直高挂在屋梁的一个竹篮里,落了半寸厚的灰尘。等刘务能看懂家谱的时候,已经是16岁的少年。刘务虽然知道祖籍是在北方平原上某个村落,但他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在他血脉里流着的,不是什么平原人的慷慨豪迈,而是南方人特有的多愁善感。刘务爱读书,但家里没有钱供他读书,他高中没有毕业就进了一个黑砖厂打工,随身带着家里唯一的这本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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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天不能做砖的时候,刘务便躲在长着绿霉的被窝里翻看家谱。

有一次,翻着翻着就忽然发现这本厚厚的家谱里竟还夹着一张纸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好多字。刚开始刘务还以为是祖父或比祖父更老的什么人留下的秘密藏宝图之类的东西,心里起了一种极大的好奇,就把那张纸对着塑料雨棚裂口泻出的光亮,看了个仔细:

“我刘姓一脉籍贯信阳府二十里铺白犀村老君庙枫树下,先祖创业艰难,守成不易,天灾人祸频仍,流衍九代而散,枝枝叶叶,分隔各处。天意如此。今落根南方,望后代子孙勿忘根本。民国三十八年秋,刘希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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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夷就是刘务的祖父,一个山里砍柴的穷汉,却取了这么文雅的名字。少年把头仰在破砖做的枕上,呵呵大笑。搞半天原来是写的这个,祖籍信阳府?还老君庙?!刘务不知道那个平原上的祖居之地长啥样子,他从来没有去过北方,更别说什么信阳府二十里铺了。少年就想,这个二十里铺,听起来好像电影里的地名,有点意思。

祖父似乎是读过书的。毛笔字也写得好,至少比自己写得好,自己连毛笔都拿不稳。刘务这么想。

刘务还想,祖父竟然读过书,那祖父的父亲即自己的太爷爷也一定读过书而且应该不是穷人吧?那么祖父是什么原因被迫远走南方的呢?祖父生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老家过去的事。刘务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谜。祖父曾经说过,他来南方是民国二十八年(1939)的事,这张纸写于民国三十八年(1949),也就是离开北方10年之后。刘务忽然记起在学校里老师曾经说过,历史都是迷雾,祖父南下的具体原因,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了。既然是迷雾,刘务就懒得再去想它。

刘务从潮而霉的棉被里钻出来,尿胀难忍。因为棚外雨声稠密,懒得打伞出门,就掏出小鸡鸡,从雨棚的一个破洞里戳出去,很痛快地撒了一泡尿。

阴雨连绵的南方丘陵,在薄薄的一层雨雾里昏昏欲睡,鹧鸪的叫声很孤单,忽远忽近。少年在心里说:这是一种很神秘的鸟啊,从来只听过它的叫声,却没有人见过它长什么样子。

因为天气的原因,已经有好多天没活干了,砖厂效益不好,工友们纷纷议论说老板欠钱跑路了。大伙有半年没有领到工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刘务却没有特别犯愁,想,天无绝人之路,这世上有几个是被饿死的呢?只有病死和懒死的人。何况他也不太相信老板真的跑了。

他看见另外几位闲得蛋疼的工友正在砖窑那边的雨棚里打牌,这个漫长的雨季真是让人烦闷啊。少年刘务感觉很无聊,就唱起一支在老家学过的山歌:

对门的姐儿脸盘子白咧

小哥我想上去打一啵哎

刘务觉得这个小镇有点古怪,像网络上流行的情节荒诞的玄幻小说。刘务神思恍惚,迷迷糊糊中似乎走出了集镇,来到一片很寂寞的荒野,草丛和灌木里东倒西歪着许多墓碑,它们似乎都上了年纪。刘务一个人在荒坟败草间胡乱行走,头顶上有无数的乌鸦在盘旋,它们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刘务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乌鸦身上特有的腥臭味。夕阳的光线无力穿过那些黑色的翅膀,大地上阴影浓重。仿佛某个人的预言:天上的灯熄灭了,大地覆盖死神的黑披风。

小哥我想上前摸一摸哎

对门的姐儿屁股溜溜圆咧

小哥哥我

夜子里做梦梦见它哎

……

刘务发育得迟,才刚刚变音不久,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嘶哑,还有点儿怪,那歌声在雨雾里像一条骚狗子一样窜来窜去,转弯抹角往人的耳朵里钻。

2012年3月,教育部印发了《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为我国教育信息化改革指明了方向和提供了政策支持,也为教师在传统教学模式的基础上创新教育理念和教学模式创造了有利条件。[1]

发酵酱油指标检测:全氮的测定参照GB/T 5009.5-2003;氨基酸态氮和总酸的测定采用电位滴定仪;L-谷氨酸的测定采用L-谷氨酸快速检测试剂盒(德国R-Biopharm公司)。

对门棚子里打牌的人停下手来,听少年人唱歌,听完了,说:这歌唱的咋就让人心里慌得紧也恓惶得紧哩!

刘务听见,就闭了嘴,回味了一下刚才唱的歌词,心里果然也有些发慌。他听到自己胸腔里怦怦响,就一个人笑起来。

刘务想:自己或许是该离开这鬼地方、这鬼天气了。

可到哪儿去呢?

刘务的头脑有些昏昏沉沉,掏出一角钱一包的大公鸡牌香烟,用火柴点燃了,用力吸一口,一支烟竟烧去一半。

抽完烟,刘务又把那本家谱拿出来翻看,他找到祖父刘希夷留下的纸片,在淅沥的雨声里,慢慢读了一遍,又读一遍。他忽然对北方的平原和那个叫二十里铺的地方产生了一种别样的遐想。

半夜的时候,刘务在恍惚中被一阵刺痛惊醒,感觉有一根很硬的东西从后面直接插进了自己。他本能地用手朝身后挥去,手却被死死箍住,想挣扎着爬起来,立即身子也被人用力压住。他全身动弹不得,屁股却钻心地疼痛。刘务张开嘴叫一声:“救命!”发现自己的嘴巴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惊吓和锐利的疼痛让他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雨愈发密集起来。

刘务看到街道两边的树上落满了乌鸦,它们无所事事地扇动着黑色翅膀,用粗哑的叫声吵闹、交谈,会毫不客气地把一坨坨的鸟屎拉到人们的头顶上去。街道上走过的人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乌鸦屎,一边大声诅咒着,样子很滑稽。一个在街边晒太阳的老头,歪戴着破斗笠,斗笠上落满了白色的乌鸦粪便,他仿佛睡去,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刘务不喜欢乌鸦,觉得这是一种不吉祥的鸟,在他的家乡连一只乌鸦也没有看到过,天空和山野许多年前就已绝了乌鸦的踪迹。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小集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难道是南方和北方的乌鸦都来这里集结了吗?

刘务晚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北方的平原。在刘务的梦里,平原是铺开的一张大纸,坦荡无垠,而且有着光滑的质感。他看到祖父的村庄像一个黑色的小数点,自己从这张大纸的某个角度飞一样划过,落在一片庄稼地里。两只正在交配的蝈蝈被他吓了一跳,迅速躲到阔大的苞谷叶子下面去。祖父的村庄分明就在不远的地方,几乎可以望见一些老旧的屋顶了,可刘务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无法接近,梦里的刘务很是烦恼。

正因如此,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坚持用制度管权管事管人,让人民监督权力,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笼子的根本之策”的同时,进一步明确指示,“必须构建决策科学、执行坚决、监督有力的权力运行体系,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才能建设廉洁政治,实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目标[35]。

就从雨棚里用力朝北方的方向望去,视野里只有一派朦胧的山影向没有尽头的远处延伸。刘务想,祖父的北方应该躲在无尽的山脉那边吧?它到底有多远呢?

等刘务从那个漫长的噩梦里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钟。他艰难地从门板搭成的床上爬起来,看见肮脏的被褥上布满了血迹。雨棚里已经空空如也,那几个伤害他的工友不见了踪影。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刘务很想大哭一场。但刘务没有哭,他要哭给谁看呢?砖厂似乎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流浪狗在雨水里满腹心事地低头从门口走过,它连望也没有望刘务一眼。

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刘务不甘心就这么走。他差不多已经身无分文,他必须找到老板,讨回自己的工钱!

刘务开始一次一次拨打老板的手机。

老板娘说,你的嘴很甜嘛!问刘务:这么小为啥不读书,要跑出来打工啊?刘务说,家里太穷呗,读不起,也不想读。刘务就问要自己做什么事。老板娘说,那个老马(秃顶男人)家里出了点事,一早回去了,几天不得来,正好你来顶替他的工作。就是领客人进房间,送开水,打扫卫生,叠被子,还有烧水,等等,你做得来吧?刘务老老实实地说,你刚讲的这些事儿,只有叠被子我不太在行。老板娘笑了:我可以教你。

他不知道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或者应该做些什么。他打开手机百度,搜索砖厂离老家的距离,上面显示是486公里。口袋里除了几天的饭钱,根本没有买票回家的钱了。就近再找点临时工干吧,这附近除了这个黑砖厂,再没有打工的去处。头脑里一片混乱之际,他忽然想到了祖父的平原。在百度里查到的结果,给了他一点小惊喜,发现信阳倒比回家乡近了很多。刘务相信北方的平原上一定也有砖厂,而且应该比南方山区的要大。南方人不可靠,狡诈,不守信用。北方人豪爽。这是祖父曾经说过的。刘务知道,打工都往南方去,南方容易挣钱,他们村里就没有去北方的。可哪里不是打工呢?不管南方还是北方,能养活自己这张嘴就行。更重要的是,刘务心里特别想去看看北方的平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可能,也许可以找到祖父的胞衣地,找到自己的根。

刘务下了很大的决心。

根据规范中设计速度对比可以发现,设计速度范围基本在60~120km/h。由于将快速化改造的干线公路分为:I级(交通型,100km/h或 80km/h)、Ⅱ级(综合型,80km/h或 60km/h)、Ⅲ级(服务型,60km/h),兼具干线快速通过和集散双重功能[2]。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和被褥,提着从家里带来的那个黄色大挎包上路了。

走出砖厂的时候,刘务看到一垛垛、一排排烧好的红砖和制成砖胚的半成品码在积水很深的田坪里,而村庄不远处的一些屋顶正升起乳白的炊烟,几棵早开的李树和桃树在微冷的春风里绽放着雪一样的白、血一样的红。他心里忽然非常失落和伤感。

刘务离开砖厂时就想好了,自己一路上应该打临时工北上,尽量不搭车少花钱,节省一个是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走到北方的平原,走到那个叫信阳的地方。

混凝土经二次抹压后,当人踩在上面无明显脚印时,随即用塑料膜覆盖严实,加盖两层草袋,并利用降温管排出的热水进行保湿养护,以减少混凝土表面的热扩散,延长散热时间,减小混凝土内外温差。由于当地昼夜温差较大,入夜前,再在草袋表面覆盖1层塑料薄膜。在养护过程中,可根据实测温度及降温梯度增减覆盖层,当混凝土内外温差趋于25 ℃(温差达20 ℃时报警)或降温梯度趋于>1.1 ℃/d时,应适当保温,可在表面增加草袋;当降温梯度过小时,可减少草袋的层数。

他开始一直朝北走,方向不确定的时候就用手机导航。中途还在一个路边摊买了馒头充饥。公路上跑着无数的大车和小车,那些比房子还要大许多的载重汽车,带着令人惊恐的呼啸从身边风驰电掣而过。刘务不敢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他提着那个黄色大挎包走在和它平行的老公路上,这样就不会走太多的弯路,不会偏离目标太远,而且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和脚力。刘务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得意,他相信自己行走江湖完全没有问题。刘务想,如果自己真的用两条腿从南方走到了北方,回去就可以在乡亲们面前吹吹牛了,而且这也是对自己很好的磨炼吧?路上很累很饿了的刘务,一想起这些,两条腿就有了力气。下午6点多,刘务来到一个开满油菜花的村庄,他不知道这村庄叫什么名字,却仿佛很熟悉。那些黑瓦白墙的房子,搭在小溪上的木板桥,还有田埂上缓缓移动的大水牯,看起来都很亲切。油菜花开得满山遍野,像天上落下的云彩,湿漉漉的田野上空到处忙碌着采蜜的蜂群,它们嗡嗡嘤嘤的叫声让刘务想起了家乡春天的田野。刘务站在这个陌生的村庄的油菜花里,有了一种回家的错觉,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刘务北上的第一个夜晚,就借住在这村庄一个独居的老汉家里。老人告诉他,家里人基本上都南下打工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房子和几块菜地。老人很高兴有一个过路的小客人来家里陪自己说说话,在园子里割了青菜,还煮了腊肉。吃饭的时候,老人说刘务很像他正在县城读高中的孙子。刘务觉得和老人很投缘,陪着他说了很多话,但刘务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这个村子和留宿自己的老人,因为这里离北方还很遥远。刘务走时,老人有些不舍,塞了好多吃的给他。当时刘务差点哭了,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樵夫祖父。

刘务一点也没有耽搁,路上除了偶尔帮人打些临时工,比方说,帮人洗洗车,或者搬运一些货物之类,他一直在朝着北边的方向行进。沿途找最廉价的小旅馆搭铺,有时候也会为了省钱而随便睡在某一个桥洞或者被人废弃的路边草棚里,总之是随遇而安。刘务每次睡在野外的时候,都做梦,梦里有时候能看见北方的大平原,但梦里的平原很模糊,并不真切,仿佛只是老家土场的无限放大。

2006年起,常州在全省乃至全国较早组织开展大规模引进领军人才工作,先后实施“千名海外人才集聚工程”“龙城英才计划”,高层次人才集聚效应显著增强。截至2016年年底,共签约引进16批2 161名领军型创新创业人才,其中已落户企业1 661家。自主培养17人入选国家“千人计划”人才、3人入选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15个团队入选省“双创团队”,266人入选省“双创人才”,数量位居全省第一方阵。

走到第8天的时候,刘务的双脚打起了很多血泡,并且血泡已经灌脓,只要脚掌着地就钻心地痛。这就大大影响了刘务向北的进程和速度,他对此很是恼火。刘务决定就近先找一份工作,一边打工一边等脚上的血泡消了再走。在湖北与河南交界的一个插花地带,刘务停止了他的行走。这是一个很热闹的集镇。他在小镇西边角落找到一个叫一朵云的家庭旅馆安顿下来,10块钱一晚。这家旅馆的老板是一个画着猪血一样猩红嘴唇、染着乱蓬蓬红头发的矮胖女人。浓妆艳抹让她看不出实际年龄,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团滚动的火球。刘务跟她打听哪里有事做,老板娘一边抽着烟,一边色迷迷地仔细打量这个外地少年,很快她就笑了:看你像个刚出道的雏啊,想赚钱?你能做什么呀?刘务说:我什么都能做的。老板娘说:还真有能赚钱的事,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刘务很豪气地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都做得来!老板娘:那你等着。刘务觉得,这个矮胖女人的眼睛里冒出来的邪火真能把人给烧焦了,他身上起了好多鸡皮疙瘩。就想:这女人看上去像哪个洞里跑出来的妖精呢!老板娘叫一个秃了顶的老男人给刘务的房间送了热水,还换了干净床单。

刘务借来一个塑料盆,在房间里用热水泡脚,感觉舒服多了。打开柜子上那个黑白小电视机,正在放一个动画片,声音嘈杂,屏幕上满是雪花点,刘务觉得很无聊,就出了旅馆的门,到集镇上去闲逛。

任何事情的学习都来自于兴趣,因为兴趣是促进学生学习的最强动力,能够有效地开发学生的思维能力和学习欲望,以此达到高效的学习质量。因此,在教学过程中,教师要学会用语言去赞美和鼓励学生,以此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但是教师和学生之间也是存在一定差异的,因为他们的审美和思维方式有着极大的不同,所以,这时就需要教师认真倾听学生的想法,并且要鼓励学生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刘务一瘸一拐地走在人群里,个子瘦高瘦高的,不太像一个南方人。他的脸轮廓分明,鼻梁挺拔,帅气中带一点忧郁气质。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看见他走过,嘻嘻哈哈朝他大声打着招呼,喊:帅哥,来来,陪我们跳舞,跳一曲给5块钱!刘务就停下脚,望着他们答非所问地说: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乌鸦?一个老头迈着鸭步走过来,抬起脑壳问刘务:难道你不晓得这里是乌鸦镇吗?刘务摇摇头,一脸懵懂:不晓得。老头一张皱巴巴的脸忽然夸张地拉长拉扁了,像湄公河上的魔鬼鱼。刘务吓了一跳,回头看那些跳广场舞的人,也都变成了一张张人形鱼皮,他们的嘴张得无限的圆,仿佛在咆哮着,但刘务却什么也听不见。

对门的姐儿奶包子翘咧

热流体喷流阶段:早石炭世在滨海沉积形成灰岩的过程中,塔里木板块与准格尔板块碰撞形成的构造断裂与早期形成大哈拉军山组火山建造相关的深大断裂贯通,热流体沿断裂系统侵位至地表,以喷流的形式喷出大量成矿物质或交代未固结软性地层。随着温度和压力的降低、物理化学环境的改变,形成与围岩界线分明的含铅锌阳起石岩。间歇性多期次的热流体喷流,形成多层富铅锌阳起石岩。

刘务抬头望天空中纷飞的鸦群,却惊奇地看到了老板娘的脸!那脸刷着一层很厚的白粉,猩红的嘴像烂进去的洞,洞口喷出一个个烟圈。她将热气腾腾的一对肥乳压向刘务时,刘务惊骇至极,大叫一声要逃。

原来却是梦。

刘务睡在客栈的6人床房间,另外5个床铺却空着,这里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刘务醒来睁开眼睛时,并没有看到老板娘,更没有看到乌鸦,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乌鸦!刘务苦笑了一下,对自己说:这真是一个奇怪又荒唐的梦呵。

看墙上的挂钟,指着夜晚9点3分15秒。肚子有点饿,今天大约只吃了一个烤红薯,在集镇一个老头的推车上买的,5角钱一斤,那个烤红薯3斤多一点,花掉刘务1.5元。加上住店10元,差不多花光了他口袋里仅有的积蓄。刘务原本不打算住店的,想随便找个桥洞或者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睡一晚再往北走。他问过集镇上的人,这里到平原不会太遥远,应该只有5天或6天的路程了。刘务在问路的时候,鬼使神差抬眼就看到了这个叫一朵云的客栈,他一看到这客栈的名字,就忍不住要住一晚,哪怕冒着饿肚皮的危险。刘务莫名其妙地喜欢这个客栈的名字,觉得很特别,仿佛自己也是一朵孤独的云,从南方飘向北方。刘务想在这个集镇找个临时的活干,赚足5到6天的吃饭钱就可以,到了平原再看情况,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一份比较长期的活儿来养活自己,甚至能寄点钱回去给爸妈补贴家用呢。

刘务躺在床上正想着打工的事,忽然听见门响,看见那个秃头的老男人领着三个民工模样的人进来,听口音像是北方人,但不晓得具体是哪个地方的。刘务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等他们安顿下来,刘务就问一个剃着板寸头的大个:大哥,您是北方人吗?大个子正坐在床上抽烟,听刘务问他,弹了一下手里的烟灰,有些不耐烦地说:俺们河南的,咋了?小兄弟,你南方人?刘务笑了:是呢,是离这里很远的南方,我老家都是山,没有平原。我想去看看大平原,我的祖父是信阳二十里铺的。三个河南人听了,都很认真地打量这个南方少年,对他充满了好奇。板寸头的大个问刘务:我们都去南方打工,南方能挣钱呀,你不需要赚钱吗?刘务说,我只有16岁呢,没有身份证,到哪里都只能打黑工,只能到小煤窑挖煤或砖厂做砖什么的。我想去信阳找个砖厂做工,顺便找找祖父的出生地。我很想看看平原长什么样,二十里铺长什么样。大个子龇着一口烟牙笑了:到底是少年人,有梦想!信阳有没有砖厂我不知道,二十里铺啥样子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有平原,你也一定能找得到二十里铺。大个子几乎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弟弟还小的南方少年。刘务也笑,说,谢谢大哥!祝三位大哥到南方发财呀!

其次,要清塘消毒创优养殖环境。一般老鱼塘致病因子较多,应注重清塘杀菌防病,这是保证来年养鱼少生病的关键。应选择晴好天气进行清塘消毒工作。一种方法是干法清塘,即按每亩鱼塘用生石灰75~100kg或漂白粉3~4kg加水溶解,在全池均匀泼洒,泼洒后应让池塘曝晒几日,并用耙子全池耙动,以达到充分消毒防病的作用,还可以中和淤泥中的有机酸、硫化氢等,改变酸性环境,使淤泥呈弱碱性,有利于鱼类的生长繁殖;另一种方法是带水清塘,按每米水深每亩用生石灰130~150kg或漂白粉10~12kg溶化后全池泼洒。泼洒时要到边到位,尤其池塘四周容易忽视。

第二天一早,刘务起床,三个河南人已经离开了客栈。刘务去找老板娘,他想问问能不能帮自己找点事做。

老板娘正在翘着屁股捅煤炉子生火烧水,看见刘务,便笑:我说小帅哥,起得早的鸟儿有虫吃呀,你起这么早干吗?找事做可不是一下子就找得到的,你又没有身份证,别人也不敢收留你。我昨天跟你说有挣钱的活儿,那是开玩笑的呢,有些事,少儿不宜,我也不想缺了阴德。这样吧,你要不嫌工资少,就在我这小客栈帮几天忙,包吃包住,每天40块,怎么样?

刘务坐在露雨的工棚里唱,山上的鹧鸪躲在湿漉漉的树枝上唱,好像寂寞的应和。

刘务没有想到老板娘肯这么帮他,就脱口而出:老板娘你比我亲妈还好呢!

综上所述,异位妊娠患者采用腹腔镜手术治疗效果理想,并发症发生率较低,能改善血清孕酮、VEGF和INH-A水平。

可老板的手机却由“不在服务区”,最后变成了空号,刘务有些绝望了。

能留在一朵云客栈做工,刘务很高兴。他站在客栈的门口仰起脑壳看天的时候,正好有一朵云从空中飘下来,落在他的左肩。满心欢喜的少年,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脚上的血泡。他的心,忽然有一种平原的辽阔,而且暖和。

第五天老马回了客栈,老板娘看刘务脚上的泡还没有好彻底,就又多留了他一天。第六天早上8点,刘务收拾好随身的衣物和心情,去向老板娘告别。老板娘却不在前台,只有老马。老马说,老板娘讲了,你小小年纪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外面不比在家里。到了北方如果找不到事做就赶快回去,莫叫爸妈担心。她说她不见你了,怕自己会难过。老马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老板娘给你的工资,拿着。

刘务拿了信封,低头匆匆离开客栈,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个秃顶的老马。

刘务几乎是怀着一种朝圣的虔诚一路北行,走公路,绕乡间小道,许多时候也会迷路,走得孤单、辛苦,也走得快乐。他向各种各样的人问路,有信手乱指的,让他吃足苦头也耽搁了脚程,但运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捎带一段顺风车。一个人在路上,走过没有人烟的荒野和安静的村庄,也走过那些热闹的市镇。越靠北边走,他就越发现,眼前的山脉一天天矮下去,土地愈来愈宽敞平坦,呼吸到肺里的空气,不再像南方那样湿漉漉的了,微风里带着泥土特有的香味。刘务想,也许自己离目的地已经不会太遥远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大平原,会以怎样的面目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呢?那种广袤一定是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的吧!春暖花开,鸟儿飞鸣,有木头搭建的红房子和竖立着轱辘的水井,有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月亮就升起来。但刘务还是觉得自己特别缺乏想象力,想不出大平原的真实样貌。但这也没有关系,自己很快就会抵达它的边缘而且会深入到它的内部,成为它的一棵庄稼、一粒泥土或者一只蝈蝈什么的。刘务心情不错,他的脚步轻快而有力量,一路上吹着口哨,走走看看,倒不觉得累。他觉得自己就是大地上的一个独行侠或者过客,是别人眼里的路人甲,这种感觉很好。刘务不是那种感情特别丰富的人,他也没有读过很多书,但刘务在行走中,常常会被某一个场景、某一件事或某一处风景所打动,有时候甚至会为雨后的一朵落花、天空里的一声鸟叫,无端地感动落泪。倒不是因为多愁善感什么的,也就是内心有所触动罢了,内心里似乎有一根柔软的线牵扯着他的神经。

到达南阳地界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刘务这一天行走了将近40华里。

刘务准备打尖落脚的这个地方叫吴鼻屯,位于湖北和河南两省交界处。这地方很平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路过的外乡人转过背就会把它遗忘,而且不会多看它一眼。但刘务却在这里很偶然地遇到一对盲人夫妇,他们当时正在屯子的一个土坪准备表演。土坪上围着很多人,老头老太太,还有妇女和小孩,他们都坐在那种条形板凳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显得兴高采烈。

男人个儿不高,微胖,看上去挺结实,50岁上下,坐在一个高的方凳上,怀里抱着二胡,脚踩云板。他老婆拿着一个小小的手鼓,鼓上系着红绸带。等土坪上的人稍许安静下来,演唱就正式开场了。男人拉开弓弦,敲一声云板,算是静场,开口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两口子初来贵宝地,今天要唱一段《桃花红,杏花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正所谓两双瞎眼,一把酸泪,浪荡江湖,谋饭不易,请多多捧场!男人的口音是地道的河南方言。

土坪里的人听瞎子说得可怜,就有人喊:瞎子,唱得好有赏哦!不亏待你!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唱得好不亏待你!

男人就一边拉响二胡,踏动云板,一边仰起脑壳开唱:

谁说那桃花红

谁说那杏花白

瞎瞎地活了这辈辈

我可没看出来

太行山你就开花

国内快递主要指EMS、顺丰和“四通一达”。申通和圆通在国内快递业务上发展布局较早,但在跨境方面拓展较晚。申通在2014年3月于美国上线,圆通2014年4月与大韩通运合作。而中通、汇通、韵达则是刚刚开始启动跨境物流业务。国内快递中顺丰的国际化业务发展比较成熟,已开通到美国、澳大利亚、韩国、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快递服务。EMS的国际化业务最完善,可以直达全球60多个国家,费用相对四大国际快递巨头要低一些。

走也走不到头

山路你就开花

漫天天你就长

太阳开花是甚模样呀

这辈子费思量

胡琴琴那个开花

咯吱吱那个响

父母养育我费心肠

兄弟情难忘

梁柱柱那个开花

撑起一间间房

下辈子好歹要睁开眼

看看这沟和圪梁

……

男人的嗓音带着哭腔,粗哑、尖厉,从低处一声声高上去,直到不能再高,忽然又慢慢低下来,低到不能再低,仿佛要拱进泥土里去。二胡弦子在瞎子的歌声中大开大合,忽轻忽重,忽近忽远,忽高忽低,云板与手鼓,此歇彼响,声如流水。月亮早从东边升起来,野鸟归林,鸡归笼牛归屋,屯子里的人们却忘记了回家去,远近的房子都黑灯瞎火着。

月亮下的歌者已是泪流满面。

老人和妇女边听边抹泪,特别伤心,他们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刘务靠在土坪边一棵歪脖子枣树下听歌,仿佛天空一片一片地在开花,月亮下的山、房子和这土场,都在开花,他的心听得见它们开花的声音。刘务想:一个人如果看不见,不知道爸妈长什么样子,自己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世界长啥样,不知道大地有多少种颜色,不知道出太阳和落雪是什么样子的,永远生活在黑暗里,那种痛苦的感觉,也许就是跟他唱的一样吧?下辈子好歹要睁开眼!这一句太悲凉了。

刘务对这两位乡间歌者起了极大兴趣,很想搞清楚他们一辈子漂泊在大平原上是怎样生活的。在刘务的印象里,盲人一般都是游走在乡村与城镇之间,靠给人看相算命为生,却很少有这种盲人歌者,靠演唱讨生活。刘务决定跟这对夫妻商量商量,能不能让自己和他们一起结伴北上。

到了晚上8点钟,土坪里的表演终于结束,盲人夫妇收了老头老太太和妇女们在手心里捂得热乎乎的一些零票子,鞠躬道谢。一个老太太邀请盲人夫妇到自己家去吃饭、住宿,领了他们从田埂上一步步往家走。刘务就大着胆子加入到盲人夫妇的行列中去,对老太太说:奶奶,我是从南方来的,今天赶巧路过村子,听了他们的歌就舍不得离开,耽搁了行程,我能不能到您家里借宿?老太太看他年纪小,又长得眉清目秀,竟也很乐意招待他这个不速之客。刘务得了老太太的允许,高兴得乱跳。

吃了面,听瞎子夫妇讲他们的故事。来了不少好奇爱热闹的邻居,围坐在禾场上。这对夫妻老家离壶口瀑布不远,那地方很穷,他们都没有了父母,自己没有生养,是不敢生养,怕养不活孩子。一年四季在外漂泊,经常饥一餐饱一餐的。他们的故事很简单,却老让人觉得心里发酸。男人说起母亲去世的情景,有些伤感,就重新调过二胡的弦子,拉起《一把黄土把娘埋》:

桃花也不再红来

杏花也不再白

一把黄土把娘埋呀

一生算交代

松木做成了棺

柏木做成了档

大红的袄儿穿身上

绿鞋走尘黄

大雪盖坟地

蛤蟆车拖着你

西去的路上唱开花呀

恓惶随她去

……

刘务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过这么悲凉的演唱,他忽然很想念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母亲了。

这一夜,刘务在老奶奶的土炕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他的平原,祖父的平原,于今就只隔着一个梦的距离,但刘务却有些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冲动。刘务知道自己已经离家乡越来越远,离平原越来越近,不久就能看到那个二十里铺长什么样子了。也许,自己应该再坚持下去吧,不过,看过平原和祖父的胞衣地之后,自己一定要尽快回到老家去。

刘务觉得要抓紧时间赶路,早点找到二十里铺。

刘务早上6点多就告辞了老奶奶和那对盲人夫妇,向目的地进发。

刘务离开砖厂19天之后,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信阳地面,正是夕阳落山时分。他心心念念的大平原,就那么出其不意地,蓦然横亘、呈现在眼前。刘务虽然有过无数次的设想,但他还是忍不住欢叫了一声。他当时正好站在一片花草葳蕤的土丘上,先看到笼罩在头顶的灰紫色苍穹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红黄色圆球,它的周围流淌着胭脂般的亮色和七彩的霞光,梦幻一样温暖而宁静。刘务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平原上的落日仿佛触手可及,大得超出他的想象。它就悬浮在苍茫的大地之上,悬浮在无边无际的苞谷林与苍穹之间,悬浮在刘务的头顶。一只雀鸟飞过落日的边缘,像一粒石子划开平静的水面,荡起彩色涟漪。刘务感到那雀鸟飞过去的时候,头顶的空气颤动了一下。他的目光随着雀鸟划过平原上方,看到一株参天大树连着一株参天大树,无穷无尽的大树一直绵延到看不见边界的远方,这些大树像大平原上的巨人和守护神,让他感动和惊喜。刘务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在最后一抹晚照里,感受平原的静穆和平原带给他内心的震撼。

刘务忽然有了一个令他激动不已的发现。

那是树梢上一个硕大的鸟巢!它看上去仿佛是搭建在云彩上。

鸟巢不经意地出现在他的视野,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个花苞将它遮拦。看到它的那一刻,刘务莫名地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刘务发现,几乎每一棵大树上都至少有一个鸟巢,有的甚至像结木瓜一样两到三个!那些鸟巢是用各种粗细长短不一的枯枝败叶搭建而成的,它们都建在大树的最高处,精巧,牢固,超乎想象的大。或许,它们都是平原上大型鸟类的窝巢。平原上的鸟巢,鸟巢下飘着炊烟的红房子,仿佛南方老家的景象。

平原上是大树,大树上是鸟巢,鸟巢下是烟火人间。一棵大树连着一棵大树,一个鸟巢连着又一个鸟巢,仿佛是一个奇迹。这个发现,让刘务有了意外的惊喜和惊奇。他看到,绵延不绝的大树,用它们虬曲交错的枝柯,捧着平原的精灵。他真的无法想象,在这苍茫的平原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鸟巢,十里,百里,千里,鸟巢,大树;大树,鸟巢……抑扬飞鸣的鸟,在流云上像音符一样滑动,没有忧烦也没有牵挂,在没有路的天空自在飞翔。它们把自己的家筑在人类难以企及的云朵上,鸟巢如大平原鲜活的眼睛,不染尘埃。

傍晚的空气里流动着春夏季节交替特有的温润气息和万物欣欣向荣的节律,还有浓郁的花朵草木的清香。刘务在愈来愈浓的暮色里躺在落叶上歇息,落叶充满弹性的柔软。年轻的刘务骨子里是一个富有浪漫气质的人,到达大平原的第一个夜晚,他决定在野外露宿,好好亲近一下这片陌生而广袤的土地,感受祖父的平原,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不远处的苞谷林传来野鸟或小兽的叫声,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的鸣叫。他意识到大地是永远不会休眠的,大地无时无刻不在和人类对话,关键是你自己有没有用心去谛听,有没有用心去交谈了。平原不仅是有生命的,而且永远活力充沛,生生不息,在时空里轮回着春暖花开、五谷丰登。平原上的枝枝叶叶与看不见的细枝末节,以及它的生长和死亡,都呈现永不变易的法则与节律。它的一切声响,一切色彩,一切生长与逝去,都在循环往复着变和不变的真理。刘务只是一个初谙世事的少年,他不懂得这些,也不需要懂得,但他用南方人的细腻和少年人敏感的心,真切地感受平原那种雄浑的气息与细微的爱意,甚至,他能够体察出落叶下土地的温度与脉动。

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刘务从挎包里拿出一条旧的毛毯盖住胸口,土地里正透出一丝丝凉意。他感觉到平原上两个季节交替过度时那种微妙的温差变化。月亮如晶莹剔透的半弯水晶,悄然印在天际线,似乎离刘务歇息的那棵大树还有十万八千里。此时的大平原仿佛就浮在无边的乳白色光流里,或是空蒙的烟水中。近处的青纱帐隐约显现在乳白大地上,似浓重的水墨。大平原把夜色里的一切声响都调动起来,微凉的风,像女人樱桃小嘴里哈出的气息,淡若幽兰。在风潜行而过的地方,留下窸窸窣窣的轻音,恍若天籁。刘务忽然觉得自己也被月光和土地上的雾气轻轻托了起来,像苞谷叶子上的一条小虫或者一只蝈蝈儿,悠悠地微醺了。

飞虫、蝙蝠和不安分的小鸟,是平原上的夜游族,它们的翅膀在空气里摇曳出轻微的声响,有如野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刘务的耳朵很敏感,就连最细微的响动都可以分辨出来,他能听出蝙蝠在空气里滑动的声音和野鸟不经意间某次在草丛的起落,甚至一滴露水从叶尖垂直落地的微弱声响。

刘务丝毫没有睡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祖父刘希夷当年为什么要从这片平原逃离。背井离乡、不远千里到贫穷闭塞的南方山区落脚谋生,这明摆着是一种苟活,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当然这件事一直是一个家族谜团,令少年刘务百思不得其解。祖父把谜团埋进了南方的黄土,自己却从祖父相反的方向来寻找解谜的钥匙,也许真的是南辕北辙了。就是解不开谜团吧,找到血脉的源头,不也很好吗?

在黎明到来之前,刘务终于被浓浓的瞌睡打败,和平原一起沉入混沌的梦乡。

强烈的饥饿感很快将刘务从深度睡眠中唤醒。挎包里已经没有一点食物,月光下的苞谷林也刚刚灌浆抽穗,穗子仿佛少年嘴上柔软稀疏的胡须,等长出苞米粒至少还要一两个月时间。半睡半醒的少年人,似乎是攀着身边合抱粗的大枫树往树顶爬去的。树干很滑,长满了青苔,还有一些鸟粪和寄生的小藤蔓。树顶有一个枯枝搭成的鸟巢,朦胧月光下几乎可以看到鸟巢里淡青色的一窝鸟蛋。刘务的大脑闪过南方老家的某个场景,那是零乱的和伙伴们上树掏鸟蛋的影像。就在他快要接近鸟巢并且把手伸向那些鸟蛋的时候,光滑无比的树干却让他一脚踩空,他的身体竟像一只大鸟一样从高空向平原俯冲下来,他听到耳边刮过呼呼作响的风还有蝙蝠撞击自己的声音。就在少年的身体撞击地面的一刹那,平原仿佛一部打开的古老家谱,字迹虚幻模糊。他的身体插入那些汉字里去,似乎是一个倒写的“大”字,也似乎是一个“一”字。

刘鸿伏
《福建文学》 2018年第05期
《福建文学》2018年第05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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